蒋孝期算是听懂了,这货调侃他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小叔”
,把他辈分抬起来,让他不好意思还击;要是真有求于他,就会降辈儿到“七哥”
,把他宠着周耒那点儿德行都散给自己,猫抱爪儿似的求疼爱。
也就是不缺人疼,张手从不抱空的小孩儿才会如此贪得无厌,永远不嫌宠溺多,永远不怕对方拒绝不给。
蒋孝期则不同,从小蒋桢便教育他不要朝人伸手,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你拿了别人的好处,别人将来就会从你这里加倍拿回去,这世上除了阳光和空气别的都不免费,包括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周未觉得蒋小叔有些过于严肃了,他没开导航,驾轻就熟地一路向西,顺手从置物盒里摸出一部手台扔给蒋孝期:“玩过吗?进里面默认的频道,今晚鹿园有野局,咱们快点儿说不定能赶上。”
鹿园离静湾别墅不远,基本蒋孝期白天在蒋生国际看的那块地19就在附近,是西山山脉圈起的一道弧形山麓。
蒋孝期想了一圈儿,才算搞明白“野局”
是什么意思,鹿园的弧形山道是本市跑爱好者约架的胜地。
那里偏僻,晚上九点之后几乎人迹罕至,加上附近没有方便增援的交警队,这群富二代来了就跑,跑完就散,所以即使得到消息警察也很难赶上热乎的,死跑活撵赶上一次热乎的,他们配车也追不上那群改装到几乎贴地飞行的豪车,除了被搞坏心态就是白忙。
前几年鹿园的“野局”
撞死过人,交警重拳打击了非法赛车,甚至派人蹲点,总算消停了几个月。
不过要论瞎折腾的精力,谁也没有这帮吃饱饭撑得富二代劲头足,鹿园的野局只取缔了那么一段又死灰复燃了,比之前低调一些,也没再出过什么大事儿。
战斗民族俄罗斯的驾校教练也不带第一堂课就拉人开野局的吧?所以,这是教他开车,还是教他作死?
蒋孝期抱着那只大哥大模样的手台,觉得周未每踩在油门上的一脚都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他胸口上,作死不要连累别人,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吗?
周未以为他朝阳群众的监察之魂又在熊熊燃烧,赶忙补充:“合法的,业余无线电台操作证书,跟裴钦一块儿考的,不信你问他。”
真搞不懂这人,他一没,二没违章,怎么反而脸色更臭了,必须来个飙风度让他释放一下!
“其实开车特别简单,油门、刹车,前进、后退,跟走路没什么两样。”
教练开始不靠谱地哔哔:“汽车四个轮嘛,又不会倒,所以学开车比学脚踏车容易……也比学骑马容易,毕竟汽车更听话你说是不是?”
蒋孝期启动手台,心说用你废话呢,我还不如回去看攻略。
“我第一次上手,开的是裴钏哥的车,他带我们去片场的空地,四周全是搭布景的物料。我和裴钦轮流开,当时就想,这和卡丁车没区别嘛!和游乐场里那种碰碰车区别也不大,别撞就行了——”
“那时你多大?”
蒋孝期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周未卡了下壳儿,说:“十几岁吧,十三四好像,应该在读初中……我记得那天是裴钏让人来学校接我们过去的。初中的校服,跟这个不太一样,领口有条黄线,很丑,”
他比自己的衣领:“裴钦让裁缝改成金色的,还故意穿错我的衣服也一块儿改了……督导老师罚我俩写检讨,这傻哔……”
“你们,你和裴钦,很小就认识了?”
手台搜索信号的闪光映在蒋孝期脸上,红绿交替,显得阴晴不定。他嗓音也很沉,低低的,跟引擎轰鸣缠在一起,倦了似的听不真切。
“早到没记忆,”
周未转着方向盘进山:“他比我生日小一天,我家和他家是世交也是邻居,所以从小放到一块儿养。这货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很弱鸡,小时候不是在住院就是在养病,说不得碰不得的还特爱哭,那时候烦他,没少欺负他……”
“但他是很值得相交的朋友,”
周未视线在蒋孝期侧脸扫了一下,转回去看路:“外头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圈里讲酒肉朋友不走心,有时候你双手捧着肝胆都送不出去,或者人家接了,转头就啪叽给你丢到阴沟里……叫什么来着?我欲将心向明月,奈河明月掉沟渠!”
蒋孝期转头看他,眼中映着皎皎明月。
忽地,手台出一串哔啵的杂音,紧接着挤进一波鬼哭狼嚎的呼喊。
“又有人进来了?”
那边不知谁在问。
周未逐渐压下油门,倾身凑近蒋孝期手中的台机,午夜频道骚浪dJ似的来了一句:“netBaby!颤抖吧,爸爸来教你们做人咯——”
像是一囚车奸佞扔进老百姓,臭鸡蛋烂菜帮登时呼啸而至。
“卧槽!未哥不是不来吗?这叫欲拒还迎,还是半推半就?”
“末末宝贝写完作业了?你家大人同意你出来玩吗?今天的手抄报和思维导图做了吗?别忘了带电话手表随时联络呦!爷爷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私生活啦~”
“置顶规则,必须有妹子压车!重要事情说三遍,必须有妹子、压、车……”
裴钦的声音好容易才挤进来:“到哪儿了?这帮牲口要抢跑——”
“快快快,趁他没到赶紧开局!”
那边兵荒马乱。
柯尼塞格盘过进山弯道,远远看着前面一片炫光跃动,大束的强光刺穿山林延着山路铺展开去,那是一辆辆光束接力般沿途停放的吉普车车顶亮起的越野射灯,勾勒出野局赛道的大致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