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吴迩几乎都住医院,商店街那的房间基本上就剩下洗漱的功能。
年关将近,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关卡,已经做得够多了,用钱吊着续命而已。
吴迩抠开红牛喝了一口,指了指上头。
辣条用手抹了把脸,眼睛红成一片,“哎要不,今晚你回去睡,我来替你?”
他是真怕吴迩熬着熬着把自己熬没了。
“不用,也许陪床也陪不了几天了,我一天不在就心不安。”
其实就算在,也不安。
吴升已经彻底进入昏迷状态,靠着大量吗啡止痛,病史太久,大家都心知肚明。
“真的没事,我有心理准备。”
他轻笑了下,在虚空中握了握右手,忽然想起阮语将邀请函拿给自己时,手指相触那一瞬间的温热。
下半夜辣条陪着高澜斌,他回楼上陪床。
这几天夜里吴升都睡得不安稳,后期癌细胞转移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可今晚似乎有福气降临,病床上的人因为药物睡得很沈,薄薄一层毯子覆盖其上,沿着布料起伏,几乎可见被子下的人是如何骨瘦嶙峋。
已经到最后了。
药物使然,吴升沉睡的时间比以前更久更久,久到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在夜半惊醒,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从高中时吴升爆发肝炎,到三年前检查出罹癌开始,直至今日的安宁病房,吴升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折腾,也就因为田言在病床咿哑咿哑的哭,着急着连手语都胡乱比划,这个苍老憔悴的不似自己年纪的男人才一次又一次撑下去。
在他心底,到底是不舍得自己的妻儿。
已经不知道签过多少次病危通知书,吴迩在心底跟自己说好了果断干脆不多折磨,可内心深处仍旧会祈祷能多一天是一天。
是你挚爱的,永远都撤不开手。
生死从来不由人,尽管在心底,吴迩已经跟父亲道别过无数次,但即便如此,预料到即将的分离与失去,依旧让人寝食难安,心上像是安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希望它爆,又希望它像个哑弹永远安眠。
路灯的暖光一盏一盏从窗外折进来,吴迩摘下眼镜,坐在床边怔怔看着父亲很久。
恍然间,想起小时候吴升开小货车带着他一起上工的事。
那时吴升要是得空,就带着他到处去赌球。
台球被称为绅士运动,可在城乡交界的小地方,台球厅是龙蛇混杂的,是在烟酒中玩的游戏,这样的市井气息中,也培养出一批民间高手,台球厅里赌球是最自然的交流方式,吴升不玩大,赢了几百几千就收手,权当交朋友。
吴迩的球技就是在耳濡目染中让吴升给培养出来。
父子俩在假日打遍球房高手,甚至一度商量是不是要辍学,走丁俊晖的路线拼搏一把。
当然这些计划都只是父子之间异想天开的梦想罢了,他们终究是平凡人,有着平凡的生活。田言是聋哑人,生活起居虽然能自理,却经不起日子的巨大变动,他们一家人战战兢兢守着这一份平凡,一成不变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