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又又向前挪了点位置,试图讲和,但她没跟人道过歉,只在学校里看见过小朋友们闹矛盾,大多都不会超过两分钟,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然后手牵手地去操场上摘花编花环。
她想解释那句话完全是出于冲动,可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上赶着,于是很随意地问:“你在生气?”
“没有。”
那就是“有”
的意思了。
她又问:“我给你道歉的话,你还给我买拔丝地瓜吗?”
程澍礼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猜到棠又又那些小九九。
他说:“我没见过你这么能吃的鬼。”
棠又又努嘴,气愤地说:“我没见过你这么没生气的人!”
往那一躺比死了还死了。
程澍礼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可以和棠又又斗嘴:“回头找到你的坟我一定挖开看看是不是就剩张嘴。”
棠又又说:“尖酸刻薄的老东西!”
程澍礼说:“你飘了一百多年,咱俩谁比谁老?”
听见这句,棠又又哼哼笑了两声,激动于自己抓到了程澍礼的漏洞:“严谨一点,没有一百多年。”
“哦。”
程澍礼态度冷淡,“我还没问过你,你到底是哪年死的,见到新中国了吗?”
“”
棠又又彻底哽住了。
看,这就是程澍礼,死板,守旧,顽固,生气的时候表面上波澜不惊,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会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气人的话,专门戳她的痛处!
这是报复!这就是他程教授赤裸裸的报复!
棠又又转身就走,书桌前窗户“唰”
地一声发出巨响。
程澍礼笔直躺在床上,听动静知道她走了,也知道窗户敞开着,山里的冷风呼呼往里灌,但是他实在爬不起来去关,四十度的高烧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眼皮发涩,沉重地快要睁不开。
他尝试复盘这场冲突的起源和转折,但无法抵抗浑身泛起的酸疼,意识渐而涣散,滑向睡眠的深渊。
一晃十来天过去,棠又又再没出现,整个棋山,包括五子顶气象站,天气好到令人难以置信,四处晴朗万里无云,但程澍礼的心情没有预想中的好。
因为病情反复,也因为近期气象平稳,引种试验不在关键期,老金让他非必要不用上山,只用在吊脚楼里休养,一日三餐让阿尧给他送过来。
程澍礼搬了张竹椅到观景台,安静地欣赏棋山的风景。
远处天空澄明,两行青山蜿蜒起伏,山谷间,云朵层迭相拥,厚得像是要掉下来,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洒落,斑驳陆离地照在林间地面上。
微尘在光柱中浮游流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时间变得细腻而悠长。
景色怡人,微风舒心,让病中的程澍礼悄然产生一股难以抗拒的困倦。
他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
不知眯了多久,模糊而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带着他对外界的感知渐渐变得清晰。
一男一女谨慎而好事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