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僵住了。呆了一会,她咳了一声,自己转头钻进车里:“上来吧。”
他跟着进来了,跟师傅商量着开了空调。暖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他掏出消毒湿巾:“不要用雪擦,小心冻伤了。外科医生的手很重要。”
她戴上手套:“好。这个手套特别暖和。”
司机老婆递过一碗热粥来:“赶紧喝点。碗不够了,你们将就将就。”
方维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先喝吧。”
她端起来喝了几口,又递到他手边。他也没犹豫,仰头将剩下的喝完了。
两个人沉默着。方维拿起手机:“高主任说今晚大停电。估计是冻雨影响。”
“那……还能做手术吗?”
“手术做到一半,还好有应急照明,他当机立断,迅速把剩下的做完了。九华也很有经验,缝合特别快。”
忽然有人敲门,他从车窗里望去,是个女人抱着个小孩子,赶紧开了门。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们车里有没有热水,我想给孩子冲点奶粉。”
“快上车。”
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孩,脸被冻得通红,张着嘴大哭。母亲拿出奶瓶,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们。司机老婆赶紧取出热水壶:“妹子,用这个。”
方维接过来,将奶粉和热水按比例倒进奶瓶,用腕力使劲摇晃。孩子母亲看了一眼卢玉贞,又看一眼方维,笑道:“看这手势一看就是会带孩子的,你真有福气。”
卢玉贞忽然害了羞:“我们就是同事。”
“哦,对不起。”
孩子看见了奶瓶,就伸着手去够,哭得更厉害了。方维笑道:“宝宝,知道你着急,可是先不能给你。”
他滴了一滴在手背上,试好温度才递过去。孩子母亲一个劲地道谢,又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听说县城也停电了。估计咱们一时半会也动不了。”
方维道:“先别着急,电网和路政的工作人员肯定在抢修。孩子要喝奶就再过来。”
母女俩走了。车里又关了空调。司机夫妇嘀咕了一阵,拿着伞又下车了。
方维明白过来,小声问道:“你……要不要也去解决一下。”
卢玉贞蜷缩在半边被子里,窘迫地笑了:“我还成。”
“嗯,你要是需要,就叫我。千万别不好意思,憋着对身体有害。”
“好。我懂。”
雪停了,玻璃上渐渐结了一层冰。疲倦袭来,她打着瞌睡。昏昏沉沉过了不知道多久,又被冻醒了。她转过头去看,方维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睡着了,整个人凑在她身边。
他的脸就在她眼前,无比清晰。眉毛眼睛都很清秀,圆脸,看上去非常温和,被子是重新盖过的,自己身上就搭了一点。她一颗心立即软得要化了,眼角也有些酸。
他的嘴微微张着,嘴唇略厚,带点朴实的气质。她盯着他的嘴唇,忽然觉得很好看,饱满圆润,嘴角有个微微上翘的角度。她伸出手来,隔空比划着这个角度。
忽然他的手机很大声地响了,他一个愣怔,呼的一声坐起来,一看是方谨,赶紧接通:“老大,怎么样?有什么事?”
“一切正常,就是想你了,盼着你回来。”
他放了心,“我也很想你们啊。家里的饺子吃过没?”
方谨支支吾吾地说道:“吃了,味道不错。”
“我还不知道你,肯定又是汉堡炸鸡。”
郑祥嘿嘿笑了两声:“爸,那个那个……阿姨那边,有什么进展?我们实在很好奇。”
他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望了一眼,她像是睡熟了,他压着声音走到一边,“啊,挺好的。”
“她对你好不好啊?”
“也很好。”
“爸,我觉得……你要霸气一点,表现得强势一点,能保护她的样子。女孩子都喜欢。”
“保护……好,一直保护着呢。”
“加油加油。”
“好啦,你们俩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去了。”
他合上手机,看见她纹丝不动,笑了一下,走到前面去商量:“要不,再开一下空调吧。”
在他身后,她悄悄睁开了眼睛。
毛驴
卢玉贞的脑子里像开了搅拌机,许多五颜六色的念头搅在一起,最上层浮起来的就是:我听清楚了吗,不是在做梦吧。
然而空调的风又柔和地吹在脸上,皮肤有点酥麻。她放弃了这个怀疑,接着进入下一层:说的是我吗,一直保护着……大概是我吧。那他是对我有好感,他的孩子们也知道……我没想错吧?他老婆去世了,又一直在相亲,肯定是想再找的,好像道德上没什么问题。他想跟我交往?不是……我刚才跟他用一个碗吃饭来着,身上的被子也是一人一半,这话还是我主动说的。天啊,他会不会以为……万一误会了,他手脚不老实怎么办?看他好像挺正派的人,而且是同事,应该不会吧……好像也说不定……隔得那么近,他的手要是伸过来……
她脑子里正翻江倒海,神经都绷紧了。忽然有个东西落在她的腰上,她心里一惊,噌的一声就坐了起来,抱着胳膊。
方维转过身,看她瞪着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一脸茫然,又往被子上看,是一个白色的塑料灯罩。
他笑着将它捡起来:“车顶上的灯罩掉下来了,太冷了可能有点变形。”
她嗯了一声,整个人松弛下来,抱着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他小心地问:“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咱们还有饼干。”
她摇头:“不吃了,对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