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很严肃地摇摇头:“没有。”
李义带了点怀疑地看着她,“那你怎么……”
她清了清嗓子,将这几天心里的话一句一句表达着,“我只是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做国企的保险医生,也不想转行政岗。我们医院的医生们,四五十岁了也都忙忙碌碌的。”
她继续补充:“我不太想那么早要孩子。养孩子是很费时费力的一件事,我暂时还没准备好。”
李义脸色越来越沉,“你是不是被网上那些女的给带傻了?她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鼓吹不结婚不生孩子,都是专门害年轻女生。你是有文化的人,博士都读下来了,可别上这个当,耽误了自己可就糟了。”
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垂下头去。李义道:“玉贞,咱们在北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有钱人遍地都是,咱们只是凑个温饱,不上不下这么过日子。我……我也不能像花花公子那样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地哄你。结婚前有焦虑,是很正常的,我不会跟你计较。咱们早就见过双方家长了,他们都很满意,别一时上了头,做些傻事。”
她茫然地瞧着他,这番话说得很温和,挑不出什么毛病。有那么一二刻,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说服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
然而那些阴影仍然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闭上眼睛,斟酌了语句,才说道:“李义,我是真心喜欢做外科医生,虽然又累又脏,可我一直很享受。朝九晚五的安稳日子,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既然我选择了,就得坚持到底。”
李义像发现了稀罕物一样笑起来:“你是在说,你有一个梦想吗?”
他不像是在嘲笑她,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梦想过做音乐呢。这些年我天天琢磨着从哪儿挣钱,对着老板点头哈腰,逢年过节送礼,弓着身子敬酒,是不是特庸俗。可不庸俗,哪能在这么大的北京挣出个窝来。”
他叹了口气:“玉贞,咱们在一块七年,再熟悉不过了。你在学校里读完本科,读研,读博,外头的这些风风雨雨,我可没让你沾过,我想着结了婚,这些俗事也不用你扛着。”
她眼圈也红了:“结婚真的不能解决问题。李义,现在分开,比以后结了婚再发现不合适要强得多。”
他定了定神:“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知道。”
他的愤怒浮了上来,“卢玉贞,你是不是觉得还沉浸在幻想里,觉得自己救死扶伤很伟大?病人家属含着眼泪给你鞠躬,很有成就感是不是?那我告诉你点实话。那个被车祸撞死的孕妇,你拼死拼活把孩子救下来了,其实那孩子还不如死了。孕妇的老公可一点都不愿意看见这个结果,老婆死了,留下个吃奶的孩子,衣食住行都得花钱,还耽误他找后老婆。就因为有这个孩子,他家才死咬着我们公司不放,害得我天天挨训,年底的奖金眼看着就黄了。”
“还有你救下来的肇事司机,你救他干什么呢?一个危害社会的货,家里就会胡搅蛮缠,越有钱越抠索,还打电话到银保监会投诉,搞得我要替公司去给人赔礼道歉,和解赔钱,其实从头到尾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对,你伟大,你救了两条人命,我在后面忙着擦屁股,这就是操蛋的社会。我倒要看看,我不给你善后了,你接着去高尚吧。租个三千的单间,开灯都得拉绳子,还愿意去给医院当牛做马。自以为什么事业女性,你就去吧,不撞个头破血流可别回来找我。”
看着他扭曲的神情,她的脸色渐渐变白。“好吧。”
她站起身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不住,我先走了。”
卢玉贞抱着羽绒服,坐扶梯下到一层。新年将至,员工们在布置大堂的装饰,彩球和玩偶被堆在一旁,花花绿绿的惹眼。有人在用打气筒吹着气球,将它们弯成各种形状。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拍着手在旁边看着,吹气球的大姐就随手递了一个出来:“拿着玩吧。”
小女孩得到了意外的礼物,兴奋得眼睛都发出光来。她被抱在爸爸怀里,小心地将气球转来转去。妈妈着急忙慌地给她披羽绒服:“出去风大,别感冒了。”
卢玉贞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酸到无法言语。她也穿上厚重的羽绒服,把围巾系得很紧,慢慢走回医院去。
她走到新生儿icu,值班的护士见了她,就笑道:“那个小孩出院了,总算可以不住保温箱了,很健康活泼。”
她小心地问道:“是她爸爸抱走的吗?”
护士想了想,“姥姥姥爷来抱的,爸爸好像就来过一两回。”
“哦。谢谢。”
天很阴冷,她走进科研楼地下一层,给实验犬们加了狗粮。四喜吃完了,呜呜地绕着她转,又努力扒拉她的鞋子。
她眼眶一酸,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摸着它的头,“四喜,你说我做得对吗?好像谁都不会高兴。”
四喜汪汪地叫了两声。她擦了擦眼泪,“等我再攒点钱,把你抱出去,我带着你过日子吧,好不好。”
它像是听懂了,从嗓子里咕噜咕噜地回应,又趴下去蹭着她。“好,我就当你答应了,咱俩做个伴。”
与此同时,医院附近的一座茶楼里,服务员们正凑在一块小声议论:“三个大美女,各有各的气质。”
“年纪大的那个好像最漂亮。”
“那我也去看看。”
“别去了,老板专门说的不让打扰。”
安静的茶室内,谢碧陶掏出了一沓纸:“郑太太,郑总,这是我整理的郑佳瑞和我妹妹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