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他唯一的伙伴。
她会配合他摆动的逗猫棒四处跳动,她会在他写作业的时候趴卧在他的作业本上,直到他要写的地方被她的屁股挡住,他就会发出一声无奈,将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守在他的枕边,防止他梦里的怪物伤害他。
他们形影不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
咿咿呀呀的戏曲,安静的孩子和他最珍爱的白猫,成了这梦境里最真实的一个泡影。
直到那对夫妇的到来,他们并不会像盛弈对她那样处处小心珍视,也不会像老人那般叫她“漂亮的小白猫”
,他们只会用冷淡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盛弈不和他们说话,即使他们是他的父母。
或许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开口,该讲些什么。
她知道少年想和父母亲近,她想让少年开心一点,于是那高高的门打开的时候,她进到了里面,看见了那张比天还高的桌子。她尝试几次后终于跃了上去,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一张纸。
直到一声尖叫响彻这间屋子,他们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她缩在他的被窝里,但是被抓了出来。她离开了家,也没有回到那个破旧的游乐园。
她冻死在了那个冬天,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小少年。
耳边又响起了小孩你追我赶的声音,那些声音越飘越远,和卡壳的收音机声融在一起,最后消失不见。
她见到了少年时期的盛弈,他站在她面前,她只能费尽全力去看他,她看见一个冷漠的少年,看见他疏离的淡淡的眉眼,她用尽全力扑腾自己的翅膀,却看见他的脚步背道而驰。
但她还是被他带回了家。
楼道更破旧了,阶梯好像变窄了一点,那扇铁门变轻了,阳台上的摇椅不见了,也没有歌唱的收音机,只有昏黄的夕阳,在屋里拖拽着长长的影子。
他给她包扎了伤口,她看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睡觉。她想飞到他的枕边,她想给他抵挡梦里的怪物。
她听见他和父母的争吵,听见他们的叱责,说他不应该选动物医学这个专业,他应该选国防,至少是个计算机。
他不想吓到她,于是她被放在空落落的阳台,但她吃了加了料的鸟食,就这样僵硬在了笼子里。而他以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她看见他变得更孤僻、更毒舌、更不近人情。
这些破碎的画面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左柚哭着从梦里醒来,她知道自己是梦境里的那只白猫那只鸟,更知道那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盛弈的过去。
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盛弈睁开了眼睛。于是内心的情感终于倾泻而出,她上去抱住他,眼泪鼻涕弄脏了他的病号服。
“哭什么?”
盛弈更想要安慰她,但他的伤口被她压住,就连脑袋都十分的胀痛,只能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提醒她,“你压着我了。”
左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还是止不住哭泣,“你疼不疼?医生说你肩胛骨断裂,还有脑震荡。”
只差一点,他就会被象腿压成肉泥。
难怪他的头这么疼。盛弈盯着她看,看见她哭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他在思考要怎么安慰她,但脑子实在是疼,想了半天,干瘪瘪问她,“你是谁?”
“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啊。”
盛弈笑了:“倒反天罡。”
左柚也跟着笑,但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盛弈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了,你虽然拧巴但是一点都没关系。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反着来,你说走我就留,你说不要就是要,你说讨厌就是喜欢。”
“……你好吵。”
盛弈觉得眼皮子又变沉了,他伸出能动弹的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这次说的不是反话,“别走,以后都留在我身边。”
他又睡了过去,只不过这次梦里一片祥和。
只要能在短期内清醒过来就是好事,但由于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他有一段时间都不能下床活动,动物园里的部分事情就都落到了左柚一人身上。她看似镇定,每件事都做的井井有条,实际好几次都把粥撒在了他的领口。
“行了,我不想自己是被烫死的。”
盛弈叹了口气,将她手里的勺子拿下,“跟我说说,有什么地方紧张。”
“好吧,是有点紧张。”
左柚坐到他的病床边,跟他讲起了这几天的工作进度。小象已经确认可以放回野外,园方近期就会将它送到象群附近。但她担心的不是小象,而是和其他动物沟通的事。
“我还没有出师呢,万一什么都沟通不出来岂不是很丢脸。我丢脸事小,怎么能丢了盛老师的脸?!”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能力,你有爱心,有共情心,更有感知力。动物沟通不一定是要听见他们说话,也可以透过别的枢纽听见他们的声音。你和那头小象相处的时候,不就是从它的眼睛听见的声音吗?”
“那是因为我和小象朝夕相处嘛。”
“难道这段时间你只陪着小象,没有关注其他动物?”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左柚,盛弈摸摸她的头,继续安抚道,“你可以的。”
更何况园区把动物们照顾得很好。它们有自己的家人,更有名叫“人类”
的家人。
三日后,载着小象的运输车就到达了指定的放归地点。他们将小象放置在计划的地点,随后就退到了安全距离外,等待麻醉中的小象渐渐清醒。
象群远远地、远远地注视着陌生的人类和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