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意指尖一拉缰绳,骑着骏马回身,走到哭泣的北狄小公主面前:“你真以为这么长的时间,我没有离开,是因为你关住了我?”
焉须月说到做到,他在,北狄不再攻打边关。
纵然有维系和平的缘由,可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他不是圣人,也不曾细想,直到分别这一刻,某些感情好像再也避无可避了。
焉须月怔了怔,她似乎得到了一个晦暗不明的告白,所以说她讨厌中原人九曲回肠的隐晦,连喜欢都不大大方方地说。
“你还会回来么?”
她绝望地问道。
夏朝云都有多远,北狄的小公主没有概念,总之是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世界,除了黄沙大漠,什么都有的地方,是边境血战的小将军和他的家人终于能够团聚的地方,是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的地方。
顾长意垂下眼,没有回答。
焉须月好像抓到了一点渺茫的希冀:“那我等你回来,做我的君后。”
少年将军纵马远去了,牵着狼的北狄小公主在大漠里站了很久,她用力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人一骑。
顾西瑗一行人在昱城城主府住了又两个多月,才重新踏上返回京城云都的道路。
在此期间,顾长意和林霄二位将军,根据顾西瑗从燕老三、焉兰郁口中获知的全部情报,成批抓捕了昱城中的北狄眼线,重塑了一片天朗气清。
黎广在京城定罪处斩后不久,朝廷派来了新任城主,正好在他们离开昱城之前,做了交接。
离开前,祁璎和陆缃在城里采购了足够的物资,足以这一路舟车劳顿,照顾好产夫和婴儿。
而顾西瑗从结束那场沙漠恶战,就再也不曾离开殷明垠和孩子身边,她守着他们,像母鸟守护自己的小窝,所以一切准备工作都由祁璎、弘遂他们来做,所有人心照不宣,让那历尽艰险的一家三口依偎团聚。
马车驶出昱城,越往南,入目绿意越盛,春日的气候舒适,暖阳照着,连特意带的厚绒毯都用不上了。
来时的随行护卫除了弘遂全军覆没,命丧沙漠之中,他们离开时林霄本要派一支侍卫队随行保护。但因带着产夫孩子,太子和孩子的秘密不能外泄,外人在他们反而不自在,顾西瑗便婉拒了,返程路途只有他们几个知晓内情的人,瞧着就像一家子出行旅游。
一路上顾长意和闵温骑马开道,连一只飞鸟都靠近不了马车,稳稳的安全感。
车上帘幔掀动,风很轻很柔,拂起殷明垠墨黑如缎的发丝。顾西瑗揽着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看他逗弄襁褓里的女儿。
中途歇脚时,姑姑和顾长意他们都会进马车来逗孩子,虽然顾西瑗不太乐意,殷明垠的月子虽已坐好了,她还是怕他们带进来的凉风会惊着他产后格外虚弱的身体。
“一段时日未见,小丫头学会疼人了。”
顾长意不止一次地打趣。
他时常感慨连连,当初妹妹捡回来的美人侍女,阴差阳错不仅成了当朝太子殿下、履行婚约t娶了瑗儿做太子妃,竟然还为她诞下了孩子,还是两胎,两三年里生了三个。
男子生育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就算能生,试问天下男儿,又有几个肯吃这份苦头。顾长意扪心自问,他是做不到的,便愈发感慨,对自己这个了不起的妹夫越来越满意。
殷明垠并不介意他们进来看孩子,他依偎在顾西瑗怀里,苍白如雪的脸颊含着浅浅的笑意,温柔似车窗外春日的花,执着顾西瑗的手,静静感受这份合家欢聚的喜乐。
偶尔他们会在路旁野餐,顾长意和闵温都是狩猎的好手,野兔、野鸽、麂子,有一回还抓到野猪和豹子。祁璎和陆缃大展厨艺,看得弘遂端碗蹲守,口水直流。
顾西瑗把熬煮得软烂的肉蔬米粥,一勺勺吹得温凉,喂给殷明垠喝,焉须月送来的北狄羊奶喂给孩子。出门在外,不比在东宫有奶娘,羊奶虽营养但口感不好,数量也不多,因此偶尔也会喂刚出生的小婴儿喝米汤。
顾西瑗曾撞见殷明垠偷偷喂奶,可惜芪月族的男子虽然也能生,却没有多少奶水,小女儿嘬了一口就没了,委屈得呜呜直哭,殷明垠只好拉上衣裳,歉意地抱着孩子哄。
所以后来,顾西瑗跟祁璎学会了熬菜羹,中途休息时上山摘一些可食用的菜叶,捣烂成菜浆,沙漠战场上出生的小女儿不挑食,吃得很乖很香。
初夏时节,一行人结束千里跋涉,总算回到了云京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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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没多久,太子携太子妃北巡途中诞下小皇女的消息像大年夜的烟花在皇城炸锅。
殷明垠一觉醒来,各方送来的贺喜礼物已经堆满东宫。寝殿放下了透明的纱幔,初夏的阳光穿过闪耀的细纱洒在床头。榻前还垂挂着大红的帐幔,恍如隔世,他与她成婚不到三年,犹记新婚夜二人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却似换了一处人间。
顾西瑗抱着襁褓,守在床头,见他醒来,便唤来身后的皎皎和杳杳。
他们离京一年多,头胎的双生子一岁半了,长高了,也长开了些,几乎生得一模一样。两个孩子都继承了爹爹的泪痣,一个在左眼下,一个在右眼下,宫人们多以此来辨识二位小殿下。
“爹爹……”
“爹爹。”
此时,两个孩子在顾西瑗示意下上前,此起彼伏地唤爹爹,唤完又唤娘亲。
“这一年多亏小苹她们带孩子,各位嬷嬷也用心,皎皎和杳杳刚会走路,如今也会喊爹爹娘亲了。”
顾西瑗掖紧殷明垠的被角,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