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麻烦啊。”
“……”
她忍下一口气,“给他换!”
闵温随手招来个婢女,把酒葫芦递过去,对方吓得瑟瑟发抖,一点不敢慢待,慌慌张张拿着葫芦去倒酒了。
过了会儿,银票拿来了,缪贵妃道:“收了钱,嘴巴闭紧点。”
“道上规矩,我懂。”
闵温点了点数额,不慌不忙笑,在缪氏眼里简直没皮没脸,“不过贵妃娘娘,您这点可不够啊。”
缪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你还要如何!”
“此次人没杀着,不光有损我的战绩,还会影响我未来客源。”
闵温叹了一声,“归根结底,是你那太监情报有误,若早说对面有江湖榜上的同行,便不是这个价钱了。”
他理了理自己被割裂的衣领,露出一片壮硕的胸肌,那上面留着新鲜的剑痕,不算致命:“瞧瞧,衣裳都给划烂了,人没杀着白挨一顿揍,这波我血亏啊。”
“贵妃娘娘,您这不该补偿一点?”
缪贵妃几乎咆哮着叫人拿来赏钱,白花花的银票扔到闵温脸上,像在打发叫花子:“这下够了吧,拿着钱滚!这是东宫,是皇廷,若再让本宫看见你私闯宫闱,便是有来无回!”
“得嘞。”
闵温手臂一揽,将所有飘散的银票收入怀中,大摇大摆转身踏出大殿,“你们这污糟破地儿,老子也再不想来了。”
他嫌弃地吐槽完,没等缪贵妃骂骂咧咧追出来,脚尖轻点便如一阵轻烟消散在金碧辉煌的屋瓦上。
缪氏怒目圆睁,指着他消失的方向气得直骂,正这时,有婢女追出来,欣喜若狂道:“娘娘,太子殿下醒了!说要见您呢!”
美妇人满脸的怒容消解,再次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奔进大殿中,闯进内殿伏至榻前,颤巍巍握住那人的手:“荆儿!你如何了,你可吓坏了母妃!”
血腥气蔓延,旁边水盆里已浸得血红,榻上年轻的太子面无血色,指尖挣动着,竟慢慢反握住缪氏的手。
“母妃……”
他断断续续,胸膛的豁口血肉模糊,几息才说完一句话:“西瑗呢………为何她不在这里……?孤是不是……又弄丢了她……?”
缪氏眼里的泪珠悬停住,眸中有不敢置信,有恨铁不成钢,更多怒气,终究只化成无可奈何地叹息:“你……你还有闲心念着她!她若真关心你,殷明垠杀你的时候,为何方寸不乱!”
殷明荆睁着眼,滤过了她满口的抱怨,突然幽幽问道:“还有……”
“方才那人……是谁?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35
在祁璎的记忆里,若说芪月山烟海如波,兄长便是无垠山峦间最秀丽挺拔的树。
他穿着芪月族独有的民族服饰,墨发洒至腰下,发间银链泛着璨光,发尾扫过,露出象牙白的纤细腰身,微风中一身珠饰叮咛碰撞,指引着她归家的方向。
祁璎幼时贪玩,每每出来采药,总要追着野兔跑,上树摘果、引弓射鸟,每每掉队,兄长便会来到附近的山头,让山风挟着他的呼唤,引导小妹回家。
他离开的那日,换她留在山头,遥遥望着那一支庞大冗杂的接亲队伍,哭着喊了许久,唯有山风回荡,这一次风里再没有兄长回应她。
……
“父母早逝,我是被兄长带大的,我们行医济世,比世间任何生灵都要自由。”
茅屋内,祁璎削着山里摘来的野梨,随着她灵活的动作,长长的果皮蜿蜒而下。
祁璎把削好的梨一半给顾西瑗,一半给殷明垠,少年接过来,转手递给了女孩。她也不客气,理所应当地接过来,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有一日,兄长出诊,我一个人上山采药,遇见一个受伤的男子,便用鲜采的草药帮他止血治伤,又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祁璎说到此处,默了一下。
“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当今圣上。”
殷明垠眉心微凝,顾西瑗差点被酸甜的梨汁呛住,惊讶地睁圆了一双杏眼,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不久后,大军跋山涉水而来,翻遍群山找出了我们的村落,道是陛下旨意,特来迎娶行医的祁家姑娘,以报救命之恩。”
祁璎喃喃:“那时候,我已与村中少年郎定情,婚事在即,怎能另嫁他人为妇?”
“但大军守在村子里,村长被抓去问话,几日几夜不见归来。若是拒绝,这个小山村会有怎样的下场?芪月族本就t人丁稀薄,若再开罪于天子,岂非灭族之祸?”
“我本欲接纳宿命,只当是自己种下的因,也只能自咽苦果。可兄长说,我们本为双生兄妹,他与我相貌一般无二,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愿意替嫁入宫。”
顾西瑗:“所以,圣上最初看上的人是你,但最后嫁入宫中的,却是男扮女装的祁瑾?”
祁璎点头道:“兄长与我虽一卵双生,性情却截然不同,我自知一旦身份暴露便是欺君之罪,万万不敢同意。”
“可兄长说,男人贪色,陛下看上的是我的脸,便是察觉了性情不同,他得到了想要的,便也会装傻充愣,闭口不言。届时芪月族重新遁入山林,他便会想办法离开深宫,回来与我团聚。”
祁璎哽咽,眼里泛着细碎泪光:“从小到大,兄长是最温柔可靠的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他也从没有骗过我。”
“我们在家里偷偷办了婚事,我与夫君向兄长磕头,兄长留给我半块兽骨月牙,道是归来之日,再携此信物与我相认。”
殷明垠微怔,抬手缓缓从颈间牵出一条项链,简朴的细绳上挂着半块月牙形状的兽骨,古朴而纯粹,不似皇子所佩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