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酉时,贺问寻从房内走出,腰间佩戴的月牙色宫绦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摆动。她到大堂时恰好碰上李绣刀。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特意来寻她的。
“贺娘子。”
李绣刀拱手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正好比赛可看,不如一道同去?”
贺问寻问:“什么比赛?”
李绣刀答:“花魁比美。”
贺问寻眨眨眼,要说不感兴趣那是假的。来都来了,这不去看看委实是亏了点。
但是一想到这些时日,她都是和裴玉清处在一起吃饭,她这一去肯定是晚饭不回来吃了。吃饭搭子,最忌讳其中一人中途跑路又不告知,她也不想裴玉清特地等她。于是,她道:“我先去和裴郎说一声……”
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先前贺裴两人先后从马车里下来,李绣刀看得是真真的,当即就下结论是此二人不是妻夫,就是蜜里调油的未婚小情侣。如今住了客栈却还要分开来睡,一看就是吵架了。更何况,今晚是去逛花楼,这要是一说更得吵架。
李绣刀想,堂堂江湖女郎,在一个男人处吃了闭门羹,就去另一个男人那儿寻温柔乡就好了,何必吊死一棵树上。
经过李绣刀这么不着调的一想,她“哎”
了一声直接打断,一把拉住贺问寻,道:“咱们大女人做事,何必事事都要向一个男人报备?时间不等人,去晚了可没位置。”
…这算报备吗?
贺问寻开始寻思起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没等她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李绣刀姐两好似地揽住贺问寻,催促道:“走走走!”
逛楼
黄昏时分,水面游船如织,人来人往地挤在岸边,各色声音络绎不绝,有商贩,有行人,也有负责招揽娘子们的女使。几艘花枝招展的画舫停在湖岸延边上,水波粼粼,倒影涟漪。
从客栈一路走来,人潮涌动,流光溢彩,街边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在贺问寻、李绣刀两人交完酒位费之后,女使分别递给两人一个小木牌,称是待公子们表演完之后,可以将小木牌投给心仪的公子,获得木牌数量最多的则是今夜的当家花魁。
随后,女使引着两人走上一艘有三层高的画舫。
沿着红漆楼梯往上走时,正巧有一身材略壮硕的女郎向下走来,和贺问寻撞了个正着。
贺问寻抬首,与此人视线交汇。该女子五官平平无奇,右眼瞳孔正常,唯独左眼瞳孔成灰色,可见左眼已瞎,且此人锁骨衣襟处有些松散,露出里面一点点的紫斑痕迹。
贺问寻神色自若地移开视线,倒是该女郎与她擦身而过之后,转头盯着贺问寻的背影多看了几眼,眼含诧异之色。
三人一同进入第二层,顿时打开新世界。
甲板上铺着玫红琦色地毯,两侧都摆着檀香木质坐塌,塌与塌之间用的都是镂空竹屏风,纱帘半开半掩。最里面摆了个方形舞台,几名乐师正在台上演奏靡靡之音。
丝竹之声伴着年轻儿郎们的嬉笑声入耳。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年岁不过十六七八的青葱少年郎,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凭栏而倚。
几个儿郎一见新的客人进来,立马一个接一个地腻声喊道:“姐姐,要来弟弟这儿玩吗?”
花门柳户行话,不论女郎年龄几何,一律都喊作姐姐。他们口中的姐姐,自然指的是情姐姐的意思。
贺问寻走的是右侧道,偏靠栏的位置。经过时,一位身着靛蓝色纱衣的儿郎朝贺问寻嬉笑几声,一个暗送秋波飞来,尔后故意将两条长腿交迭斜放,手慢慢地将遮掩腿部的纱衣撩开——
里面果然真的什么都没穿。
当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只鸟儿探出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贺问寻收回目光。
一股力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正是刚刚那位大胆的儿郎。他微微仰头,面露乖顺,手已经顺滑地溜进衣袖里轻轻捏着贺问寻的手,软声道:“刚刚姐姐什么都看到了,可这都对衡儿没有心思吗?姐姐当真是无情无义,衡儿可是要心碎了。”
贺问寻面不改色,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扯出来,道:“把你手拿开,我不好你这一口。记得把裤子穿好。”
两人由着女使引入座,贺问寻坐在榻上,斜靠栏杆,一手支着下颔,垂眸看着水中画舫倒影。
画舫离开岸边,缓缓而动,朝湖中心驶去。湖中已经有很多灯火通明的画舫排在那里,最里面早已搭建好一个高出于水面呈圆形状的舞台。也有一些乌篷船、蚂蚱舟在画舫船间轻巧地来回穿梭。
贺问寻看去,已经有专人用好几根粗绳将船只拉住,以几块大且结实的木板搭在舞台与船只之间,这是为了方便待会要上台表演的公子。
此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灯火通明,一点都不觉得模糊,甚至是还能透过纱帘,清楚地看到对面画舫中男子们的身影。
不多时,人声鼎沸,嘈杂声音又夹杂着丝竹之乐。
一名女司仪站在花台中央,开始介绍各位公子。被叫到名的男子便会出列,顺着舞台走一遍台步。此次参赛的公子其实也不多,拢共也就七名。
女司仪大声喊道:“有请最后一位,春满楼云瑰公子。”
只见一个面带白纱的白衣男子从甲板处,缓缓走来。宽袍衣袖迎风飞扬,他身姿挺拔俊秀,整个人如同黑夜中一颗亮眼的明珠,引人夺目。
下面有女人叫喊:“我说云瑰公子,这都出来选美了,何必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