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光靠动动口舌就想掏出东西来,那得把嘴皮子说烂。铜花楼又不卖酒,灌不醉人,自然得想点偏门的办法。什么点的熏香啊,茶里放的佐料啊,姑娘手腕的香膏啊,无一不是动了些手脚的。再配上陪侍的话术机敏,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我瞧着王爷是该闻闻,免得管的了这个顾不得那个。神神秘秘带了个白面书生来就算了,到现在连个介绍也还没有,我这儿的凳子都快被捂热了。”
禾乃娇娇柔柔拿起腔调,可惜在座两个都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没人多看她。宋裕似是刚刚想起来,直起身子开始说正事。
“这位就是照荷,铜花楼一向是她在管着。为人圆滑聪颖,消息灵通。我在京中各处眼线,均可在铜花楼召集,由照荷照应。月岭以后若有用得到的,直接到这间屋子来找她就好。”
“这位是月岭,今年新登的李状元就是他。虽说刚到京中,助我也已多年。说起来,二位倒还是同乡?可惜我与月岭相识时,照荷已经先一步到京中了,故而今日才得相见。”
这话说的就假了,他能为了布局江南京城两头跑,如果有心让两人见面,谁也不是不得空的人,怎么就会见不到呢?不过李月岭和禾乃也知情识趣,顺着他不多作声。
当年一片漆黑,情势危急,禾乃只记得少年那双冰凉的手。如今再看,他也已经长成个俊秀的男子了,面上再不复年幼时的稚嫩。唯有这一刻,禾乃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待在这个世界六年之久了,很多事情,已经变了样子。
“李大人。”
“照荷姑娘。”
看着眼前男子屈身的某一瞬间,她突然很想问问,当年他是如何逃出李府,在村子里过的好不好,走到如今这一步,又吃了多少苦。不过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
说到底,她仍然是愧疚的。不论是当年李府被连累,还是之后丢下他独自面对一切。
禾乃不自觉的注视逃不过另外两人的眼睛,宋裕的目光顺着两人绕了一圈,面上却像是没看见般。
“今天倒也不光是为了让二位见一面。朝中大臣看似已经对我俯,实则暗流涌动。我已经不止一次查到有人追踪我的势力,意图将我连根拔起。可惜一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带头。”
“直到前些日子,我们截下了一封信。”
宋裕私下看着懒怠,与人调笑也不当回事。此刻蜜蜡色的瞳孔微眯,宝剑露锋,禾乃下意识脊背一紧,浑说。李月岭显然对后事不知情,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信中虽然没有指明,不过大致我们还是有了猜测,条条指向戚国公府。难就难在戚国公上下口风出了名的紧,我们底下的姑娘公子试了好多次,要么便是一问三不知,要么便是死不开口。真是油盐不进。”
说到此处,禾乃忍不住撇了嘴。可见对他们不满已久。宋裕好笑地看她一眼,也是无奈这小姑娘言辞里的怨气冲天。又怕她太动气,抬手给她添了茶水,自己替她接着说。
“好在那戚国公膝下有个好女儿,那女儿虽是最末的,能力却强。出阁之前就帮着戚国公许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往情深,看上个绣花枕头,名叫黄迁。惧内不说,还尤为好色。戚国公府铜墙铁壁无处下嘴,我和照荷惦念着或许可以从边角入手。今日黄迁就此入瓮。”
“黄迁……”
宋裕话落,见边上李月岭若有所思,禾乃便也顺嘴问一句。
“李大人认识他?”
“那倒不是,不过放榜那天,这位黄大人来道过喜,我略微有点印象。”
“黄迁看着草包,真问起来却也不肯多说。只道黄夫人在前些日子去了趟母家便病倒了。病中神智不清,嘴里一味念叨‘倒了,被截下了’。如若黄迁没骗我。那多半就是戚国公府了。病倒的日子刚好在我们截下信的后两日。”
宋裕闻言嘴角一勾,动了动腰背重新靠在椅子上。侧腕把手中白玉珠链轻往李月岭那一抛。“果真是他们。”
“黄迁那天来的时候送来房屋地契不少,我明天会去登门道谢。”
白面男子一张口,这事儿就定了下来。宋裕指尖点了点桌子,似是觉得犹有遗漏,又转眼到边上女子。
“禾禾,陪着月岭接应,顺道放些人进去,以后或许会有用处。”
黄府有黄夫人把控,虽然不至于戚国公府那么难咬,但是也大差不差。趁着这几日黄夫人病着,李月岭和黄迁打好关系就容易多了,到时候里外通气,说不准也能安插几个眼线。
想破戚国公府,得先从黄府这个缝开始叮。
三个人不敢聚在一起太久。事情交代完也就散了。为了避嫌,宋裕先走一步。见时候差不多了,李月岭将将踏出房门,灯下女子突然开口。声音不再似之前娇纵,倒更像是宋裕口中的“照荷”
。 “李大人,天色已晚,夜路难行。若几时得困处,尽可来楼中一避。”
……
那天男子并没有回应她,甚至连一个转身都没有。不过禾乃也习惯了李月岭的寡言,意思到就好了。
况且她明面上只是铜花楼的姑娘,实际上要处理的事情也颇多。朝中官员能走到他们这条船上大多心不甘情不愿,禾乃一边要替宋裕咬住把柄,一边又要藏住自己的身份,活得不比另外两个人轻松。
可能唯一算得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就是两人再见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姑娘,黄大人带了友人在二楼用茶,说是……想见您。”
黄迁?那人怎么来了?禾乃把刚写好的信封塞到柜子里,顺手还上了锁。
“我今天不见客。”
“奴婢本不该来打扰,不过……另外那位客人……是李大人。所以才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李月岭?!”
是了,锦鲤是宋裕给她的,算是可以和择善相比的人。如果只是黄迁要见她,锦鲤不会来问。
“让他们稍等,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