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闲道来,只当杀人职砍瓜切菜一般寻常。
青岚道:“如此也有损我朝声名。大人还请三思。”
李甫章瞧他一眼:“侯爷已将这事交由我处置。”
青岚想了一想,向李甫章道:“大人先请住手。”
制住破军穴道,又令人将破军再绑了一道,匆匆去报与燕淄侯得知。
李甫章不言不语,在一旁冷眼瞧着。
“我可没有答应住手。”
待青岚一走,他回过头来瞧着破军,后者虽被制住穴道,仍旧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愤怒而惊惧。“时辰还早,使君可以慢慢考虑考虑。不过除了淑妃娘娘之外的话,我都不想听。”
————————————————
虽没看到尸首,院中低洼处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血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易缜皱眉,眼中隐隐一层薄怒,尚还没来得呵斥,李甫章从里头迎出来。点头道:“这人肯招了。”
“招了?”
易缜颇为意外,目光闪动,按耐着不曾发作。扫了一眼院中血泊,朝李甫章道:“能认出淑妃的人不止他一个,不必多造杀戳。”
暗想皇上怎么会把这么会将这么一个性情暴虐的人派来泽国。
李甫章一脸不以为然,他这人颇有些奇怪之处,对于升官之类倒没有太多念想,反而更对抢掠虐杀之事更为独钟。此次出自皇上的授意,对易缜的话也不在意,答应了一声,朝一旁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去打几桶水来把地面冲一冲。”
易缜咳了一声,本想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一转念却问李甫章:“你怎么让他招的?”
“这人骨头虽硬,心肠却软。又是个没怎么见过用刑的雏儿。我只不过杀几个人吓唬吓唬他,没等当真把人都杀干净了,他就忍不住了。”
李甫章笑道,神色暴戾狰狞。“说来也巧,他指认的淑妃正巧被我们捉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探子得来的消息,淑妃最后落脚于此,而随后晋军将此地牢牢掌控在手中,若非是插翅飞了,人定然藏在其间。护送的那两人只为掩藏淑妃身份,也并非是顶尖的高手,机缘巧合被李甫章抓来也不足为怪。将可疑之人一并杀了,这虽是个法子,也亏得李甫章这等人想得出并且立即就去做了。
易缜心下暗暗不悦,脸上却半分不显露出来。侧过脸来问李甫章道:“哦,将军怎么吓唬他的?”
“也不过把人慢慢杀给他看,叫他细细记着,若是他不肯指认淑妃一个人,这许多人就要因他而死。只不过瞧了几十个,他就耐受不住。”
李甫章嘿地笑了一声,含含混混地道。“如果淑妃当真在里头,他这么做倒是识实务。反正横竖也是个死,死淑妃一个总好过拉许多人陪葬。”
易缜想了想,破军并非没见过死人,死在他手里的刺客凶徒也并非没有,这能够拿来吓唬人的慢慢杀,其中细节必然并不让人愉快。李甫章手底的花样百出,此时不明说,他于是也不愿细问,瞧了李甫章一眼:“他如果随便指一个人说那是淑妃,你当真也就信了。”
“侯爷顾虑得有道理。”
李甫章道,丝毫不觉得为难,又摇头低笑:“他之前胡乱指认,被我一一识破,一并牵连了旁边几个不相干的,我看他现在的样子,这次大约不曾说谎。不过以防万一,是不是把人都杀了才周全?”
“不必,我已经找到认识淑妃的人。”
易缜皱眉。“他指认了谁?”
“一个疯妇。”
李甫章道:“疯得也不厉害,只是有些痴傻,细皮嫩肉的,模样倒生得贵气,瞧着就不像本地人。”
“疯妇?”
易缜一怔,接着不由得笑了一声。他不再看李甫章,走进正房里去。
破军仍被绑在椅上。虽然没人再强迫他,却依然是怔怔对着正门的方向。他睁着眼睛,然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对于几人的到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易缜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阳光,看了破军一眼,随即道:“放开他。”
青岚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易缜身边。闻言抽出刀来,利落的将破军身上的绳索割去。
他将此事去禀报易缜,一来一回已经近两个时辰。破军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但绳索松开,破军并未挣扎反抗,反而瘫软下来,慢慢将自己蜷成一团。低着头一言不发。
易缜走近前来,居高临下的看他。破军只是发抖,墨黑的发已经散开,半拨下来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个没了血色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乍一看仿佛被逼至绝路又无力反抗的小兽,愤怒痛苦而无奈。
“怎么现在你就肯屈服了?”
易缜就用一只手捏着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秦疏眼中的神色痛苦而茫然。他自小所受的教育与信仰,便是忠君以诚,待人以信。如今忠义皆不能全。那是背弃信念的绝望和悲切,纵然情非得已,但背弃毕竟就是背弃。虽然不见一滴血,疼痛处远胜过剥皮剔骨。而且越是想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那种非人间的煎熬愈是明显。
易缜手上稍稍用力,他这才猛然惊醒,轻轻啊了一声。下颔被人紧紧捏着,却是连自绝也不能够。他只能勉强挣扎出声。含糊地低声道:“你杀了我吧。”
“背叛令你这么痛不欲生?”
易缜轻嗤。打量着眼前面若死灰的这个人,感受着手上那种不受控制的颤抖,出乎意外的竟没有感到多少报复的快慰,细想起来,似乎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足。但究竟不满足于什么,他却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