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陛下三思。陛下雖是滑脈,但脈象外實而內虛,看似穩健有力,實則危機暗藏。陛下近些年來雖然好不容易養好了身體,但因為早年留下的病根,底子仍然說不上好。」
「再說,落胎藥豈有不傷身的道理。陛下是男子之身不同於女子,懷孕本就比尋常人更加艱辛,貿然打胎極易造成血崩,恐有性命之虞……」
謝玄元聽了這話,一雙漂亮的鳳眼冰冷得幾乎能將人凍住。
「你是說,朕要是落胎可能會死?」
他問得直白且毫不避諱。可太醫令一聽到死字,便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委婉地回應道:
「陛下,臣實話實說,成功的機率只有不到兩成。臣年少之時曾經隨師父在北境狄部行醫,也曾見過落胎不成功的男子血崩而亡……」
想到那慘烈的場景,太醫令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陛下青春正盛又頗有才幹,過了今年的生辰,才剛及弱冠之年。從登基到真正掌權不過五年時間,他便已經將內亂之後的北衛治理得井井有條。
假以時日,將來必定能有更大的成就,說不定真的可以一統天下。
這樣年輕有為的帝王,縱使一時任性,也不該因為孩子的事情丟了性命。
謝玄元沒再出聲,他難得安靜地垂眸看著桌案,纖長濃密的睫羽微微顫動,像是花上采蜜的蝶翅一般緩緩扇動。
實話實說,他其實是怕死的。
若是真的能做到置生死於度外,那早在最初落入牢獄的時候他就該自盡,也免得受之後的種種折磨和屈辱。
可是他有太多不甘心和放不下。
不甘心就這樣無端遭難,不甘心作為一個囚犯悄無聲息死在獄中。就為了一縷微乎其微的翻盤希望,他孤身一人煎熬了很長時間。
結果這翻盤的機會還真的叫他給等到了,他最終登上帝位做了北衛的皇帝。而且還不止於此,接下來他還想要一統天下結束南楚和北衛兩國的爭霸。
在這心愿沒有達成之前,他不想死……
謝玄元靜默了許久,起伏的心緒最終歸於平靜。他不能意氣用事,拿這輩子只有一次的性命開玩笑,為今之計就只有好好養胎。
就這樣,謝陛下原本要開的落胎藥反變成了坐胎藥,而這煎藥的重任自然又一次落在了在紫宸殿伺候的宮人身上。
霽月拿著剛從太醫院取回來的小藥包看了又看,在宮裡這麼長時間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不在包裝紙上寫名字和成分,又不附帶方子的神秘藥包。
也不知陛下的身體怎麼樣了,到底是什麼病症……
霽月嘆了口氣照著劉太醫告訴她的方法開始煎藥,為了維持中火,她一直守在小藥爐邊,時不時搖兩下手中的蒲扇。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屋中藥味漸濃……霽月覺得這個味道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聞過的,只可惜她一時想不起來。
等到藥煎好,端到自家陛下面前的時候,霽月才發現陛下為了喝藥已經做足了準備。
謝玄元平日裡堆放奏摺的書案上現在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溜碟子裝的小金橘蜜餞。
原來那幾車南楚送來的小金橘在又一次仔細檢查確認無毒之後,被謝陛下一氣之下命人全部曬成了橘子干,然後沾上細白的糖霜做成了蜜餞。
謝玄元抬眼看向霽月手中那碗黑不溜秋的坐胎藥,咬緊牙關如臨大敵。
雖然已是個成年男子,但他喝藥的習慣卻比小孩子還要嬌氣。
謝陛下先吃了幾顆小金橘蜜餞,在口中留下些許甜味兒,然後面帶嫌棄地從霽月手中把藥接過來,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原則,皺著眉頭一飲而盡。
這一次,謝陛下也終於嘗到了坐胎藥的滋味。
藥味兒太苦,喝得又太急,謝玄元撂下碗之後嗆咳幾聲。他不肯虧待自己,剛喝完藥就二話不說將手伸向小金橘蜜餞。
為了尋求那點久違的甜味兒,他一口氣吃空了好幾個盤子,這才停下來稍作休息。
霽月收好白玉藥碗,忍不住小聲勸道:
「陛下,蜜餞雖好,但也不可一次性吃太多。您上次吃小金橘的時候身體不適,也許就是被這酸甜味兒給刺激的。奴婢這回是真的怕了……」
經霽月這一提醒,謝玄元也覺得奇怪,這幾日喝太醫令開的坐胎藥悉心調養之後,他吃這酸酸甜甜的小金橘蜜餞居然也不覺得噁心了。
甚至對酸味的食物胃口大開,一口氣能把面前這麼多盤蜜餞都吃下去,根本停不下來……
難不成,他之前聞到酸味兒噁心欲吐真的是孕吐?
在桌子下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謝玄元又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嗯,是平的。但是好像比前段時日稍微軟了一點?
謝陛下不死心地又吃了幾顆蜜餞,惡狠狠地將那些和「6貴妃」出自一個產地的小金橘咬碎,那苦大仇深的模樣就仿佛他現在是在生吃「6貴妃」的肉一般。
南楚來的人也好橘子也好,都喜歡偽裝成他喜歡的樣子,然後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地噁心他一回!
將面前的蜜餞一掃而光之後,謝玄元忽地起了閒聊的興致。他叫住霽月,問道:
「霽月,你跟在朕身邊也有些日子了。可有想過出宮成家?」
霽月被問得一愣,以為陛下要趕她出宮,當即跪了下來懇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