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记:高一鹤永远都不知道高星有多爱他。
医院微冷的消毒水味是很多人的噩梦,在这里可能是病人的天堂,也可能是家属的地狱。
不管是什么,生死、笑容、哭泣,尖叫,种种人间百态见证所有的龌龊不堪,所有的真情流露。
有人在医院里质问遗嘱继承人,兴奋于自己的利益得失,有人在医院里悲痛无法挽回的生命,用眼泪为亡魂送行。
高一鹤不喜欢来医院,亡魂太多,遗憾太多,他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就是一声哀叹。
就连哀叹也很清浅,浅到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
不喜欢医院的高一鹤,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洁白光的地面在安安静静的沉思,回忆千军万马涌来,他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困境中。
没有人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人生总是充满了故事,故事属于自己,也只能让自己回味。
高一鹤在原地站立了很久,等到他终于抬头,看向了长廊深处的一个地方,那双总是淡然自若的眼睛掀起了波澜。
在那里,住着一个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千年厉鬼难得没有嘲笑他的出尔反尔,他的犹豫不决,只是放轻了声音:“进去吧。”
每段故事都有遗憾,每段故事都有圆满。
至少在这一段故事里,圆一下结局,给他也给自己。
高一鹤终于走向了长廊深处,他的脚步声很轻,在寂静的高级病房里很响,每一步都响到了人的心上,留下说不清的感觉。
医院的打光很冷,很亮,打下了高一鹤的影子,能看到黑影映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在向前移动。
晕染的光影停在了一间病房的门口。
高一鹤的手抚上了门把手,素白的手和银色的门把相映衬,清冷中又带着莫名的暗潮汹涌。
手的力向下,门把下压,白色扇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清晨里的风很温柔,洁白柔软的纱帐被风掀起,东方迸射出一抹金光,太阳的金光从开展的窗户中落下,打散了房间里的所有,细小的颗粒被照亮,氤氲出迷幻金色的梦。
一道佝偻的身影安安静静的躺在长椅上,白稀疏,被温和的清风扶起又落下,他的背影不算高大,因为年老体迈显得很瘦弱,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挺拔健壮。
拐杖靠在长椅的旁边,一只手正搭在上面,手上是纵横交错的皱纹,攀着老年斑,
高一鹤停留在他的身上,感觉这个背影陌生又熟悉。
在光影跳动里,老人听到了背后的动静,睁开了眼眶深陷的眼睛,缓缓转头和人四目相对。
高星恍惚的看着门口的人。
年轻,俊美,面色沉静,正用那双通透淡然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北平里在窗下静坐的先生。
这熟悉的一眼,居然跨过了他的一生。
心头忽然酸涩,眼眶热,高星轻声开口,好像怕打碎了什么脆弱的珍宝:“先生……你来了。”
苍老沙哑的嗓音里只是笑意,没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没有恐惧,没有震惊。
他在夜晚做了多少的美梦,他在白天产生了多久的幻想,才会在人真的出现时,用这样平淡的态度和语气打招呼,就像对待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而不是一个七十年不见,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的怪物。
高一鹤恍然的看着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重逢的戏码太过于陌生,这种平和的态度让他以为自己也在做梦。
他说:“嗯,来了。”
久别重逢的两人居然意外的平静,就好像当年的不告而别,这么多年的避而不见不存在一样。
高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找了他好多年,久到都成了执念,久到不抱任何希望。
当人真的出现的时候,他居然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平静到他在心底质问自己这七十年的夜不能寐是不是假的。
最终,他只是道:“先生,过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