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离海城并不近,乘火车要半天才到,现下换了汽车大概要七八个小时,她没明白他要干什么。
他在驾驶座旁边的挂镜里看到她皱着眉,说道:&1dquo;想带你回去看看,今天忠哥给你个交代,你怎么选我都尊重你。不吭一声就把你带回来是我的不对,是怕说了你不肯和我回来。”
她默默听完,只说了两个字,&1dquo;不会。”
是在答他那句&1dquo;怕说了你不肯和我回来”,既然说要谈事情就哪里都可以,她不会懦弱到不敢回昌平,更多情绪其实是意外。
到了原先住的房子天已经有些暗了,不知道是因为白昼越变越短还是天阴欲雨的缘故。车子刚停稳,她就看见陈世忠下了车,接着身旁的车门就被打开,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
&1dquo;来,丫头,回家了。”
他把这里称作家,其实对她来说曾经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她不能这样想。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安安静静从车上下来,打量着这所装满回忆的房子。铜门漆了漆,院子里的草坪被人精心修剪过,原先的那口井上一尘未落,大抵是常常擦拭。她怔愣片刻,一切焕然一,却又仍是旧物,是她记忆里一只只浮船换了帆。
像是只为等她回来一般。
往事太多,和他在一起的感情总像南边城市的雨,要么如同梅雨绵绵不绝,要么如同暴雨汹涌澎湃。院子不大,任何一点东西都能让她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院子里给他洗手,他站在她身后拥住她,说&1dquo;女孩子就该娇气点”。白手巾,暖水瓶都成了剪影,镌刻在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其实不过是因为和他有关。
她失声许久,说不上来什么话,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院子房子。
最后听见他说,&1dquo;饿了吗,去给你买可颂吃?那家店出了大只的可颂,你吃一个就会觉得饱了。”
就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两个人从来没分开,他也还没有家室那样。他做的事,说的话都顺理成章,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明明不是这样了。
&1dquo;我不吃。”她出声拒绝。
&1dquo;好,不吃,那我们回家看看。”他自然而然要拉她的手,又被她避开,他无奈笑笑。
五年没回来过了,好像全世界都天翻地覆,仅这一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她读的法文书,法文报纸都还规规矩矩地摞在书架上,筒里的还是那时她常用的两三只,用了一半的红色墨水瓶还陈放在桌子上,散落的几页纸压在墨水瓶下面。
她望着往日的陈设,陷进了回忆,像淖在沼泽里抽不出脚。
&1dquo;湘湘,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忠哥对你的心意一直没变。”他要她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眼睛,她不肯,都说眼神最不会骗人,他这话能说出来便是真的。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去探寻。若他心里是有她的,那,那位小姐又算什么?他是对那位小姐厌倦了,所以重想起她么。又或者,他一直都惦记着她,只是觉得她不是那么重要?
她沉默着,看着他领口的那颗扣子,觉得它时大时小,自己脑子涨的厉害。
眼前一片阴影沉下来,她微微抬头,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是要吻她,她下意识往后退,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他用手拦住了腰,嘴唇被他封住。
委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翻涌上来,她用力推开他,由于惯性自己向后踉跄了几步。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觉得上面扎满了刺,一面刺着自己,一面要刺向他。这种委屈冲破了叫做理智的屏障,让她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1dquo;陈世忠,你现在有妻子了,你还这样做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她歇斯底里,&1dquo;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她无力地蹲下来,那几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对她来说,要质问他实在太难,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处境,既然明明说好不要他来打扰,为什么又跟他回到了这里。这像是一个死循环,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掉,所有的情绪像填进了酒厂,一点点酵膨胀,最后越来越浓烈。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她脸颊滴落下来,一颗,两颗,最后如同断了线的一般。她还没得到答案,所有像是笑话一样,她眼前的人从来没变过,心里也是,往事却全变了味。他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看她可怜而给予的施舍,昔日的诺言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她一个字都抓不到。悲观的情绪让她越陷越深,心里的疼痛好似转移到身体上,她觉得心脏痛,脚底酸软,连呼吸都开始费力难过。
&1dquo;湘湘。”
这两个字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她这五年是如何地想他,如何担心他的处境,担心他的安危,得不到他消息时的心急如焚,看到他同旁的女子亲密合影时的难以置信,她都不会再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她在异国一个人承担的一切,现在看起来从头到尾都是笑话,她不想再看见他。
&1dquo;你走,你走!”她强撑着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抱住。
&1dquo;你混蛋!”她声嘶力竭,只剩这一句无力的控诉。
&1dquo;湘湘,你听我说。”他任她捶打他的后背,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