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不是甜头,管锌总是害怕,有时候自己都说不上具体害怕个什么劲儿。
能确信的是即使那些畏惧不够具象但肯定和他们有关,靖岳,管铱,靖岳的家人,或者还有蔡徵超,孙天明,也有那么一点点有可能,关于施胭。能确认的是现世苦楚有负荷不起的起伏跌宕,只想着能与他拥抱一生,尽头是有来生还下世般的没有尽头。
闷在枕头里的声音有一股迫不及待要确认的坚定,“你答应吗?阿靖,那你答应吗?”
“嗯。好。我答应。”
近乎执拗的语气里是--我们不会分开,分开了也要在一起的誓不罢休。
就着这个姿势抱着管锌,从温度到深度,身体力行地诠释他的承诺。
7
这年头有很多言语是小写的,是轻笔细描的,甚至拉一个垫背的话,是像蔡徵超那样是没有回应的竹篮打水,但靖岳的承诺是大写加粗的,是有方向有反响的。
落地生根的欢喜。
1
和起得早一天就会变得很富裕一样睡得早夜晚就变得很漫长,管锌睡不了那么长的觉,黑暗里想描摹靖岳的眉眼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试探性地抽了一下靖岳便醒了,潜意识地捏了捏管锌的手心,也没问他怎么醒了,只是在极弱的灯光的指引下吻在他的眼眸。
相较之下,单纯地醒了远好过他犯病起身呕吐。
管锌还是抽开了手,很自然地抱了靖岳的腰,贴得更近,他没有言语,靖岳轻捋着他的肩膀,浅浅说话。
“快到了,靠岸就到家了。”
管锌还是没说话,他埋头在靖岳的脖颈,其实他也迷惘,有时候他更愿意做蜉蝣浮游于人间一日就好,这一天倾其所有的去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就够了,不接纳上天的不公,不承受人间的不允,无所偏颇地反抗。
“我的管医生这是怎么了?”
靖岳感觉到管锌睫毛轻扫的地方有一滴滴湿润,想要看看是不是所想的那样,管锌却死活不肯挪动半点。靖岳便一直那么捋着,从肩膀到背脊。良久。
“阿靖,我过得好累好辛苦。”
终于,一滴泪扎实地触感。
“那你也要活着,你一定要,必须要。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等你好了,我们不是要天天做吗?你不能讲大话。”
那一年半已经他是等待的终点,再也承受不来这样的痛苦和绝望,再也。
靖岳是真的害怕,也许管锌就能站在露台边的时候就跳了海,这不过是稍不过意的事。
“锌,别说这样的话,我害怕。”
“我又不学鲸落。不会的。真的。我不舍得离开你。”
泪,仿佛砸得更厉害,靖岳睡衣的衣领已经湿透,声音也颤。
“新中招校医,你陪我好不好?”
“好。”
靖岳的话音刚落管锌即刻续上,没有犹豫。谁也没有考虑能不能通过这回事,只在乎愿不愿意可不可以想不想。所以都满足,都欣慰。靖岳含走了他婆娑泪眼的湿润,不舍得又舍得。
渺渺苍生也降心相从。
2
浩瀚的汪洋上豪华的邮轮上拥挤的房间里促狭的休憩之地上,海浪声此起彼伏,也不乏轻微地颠簸,靖岳会双臂微微地紧紧身下的人,听他絮语。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是爱你的,用赤身裸体去爱你,用被酒浸湿的灵魂爱你,用躁郁的心灵爱你,用残破的大脑爱你,但,是爱你的。真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一遍一遍……
如此相互纵容,许你克己复礼,也许你为仁由己。
3
一觉再醒,靠了岸。
可都不想再在上海做停留,立刻买了机票回新川。
时间变得相当的仓促和紧凑,没有那么多“得闲”
。不得闲停下来看看什么季节生什么瓜果,不得闲停下来品品这是西湖的龙井还是武夷山的大红袍,不得闲停下来煲一锅滋补的老火汤,贪快贪捷径。所有的事只要上了搜索引擎仿佛都迎刃而解,几秒钟。
生命亦是如此。
快速获得无关紧要的答案和实现不成魔咒的欲求省去了错愕的时间,抻长了生命,而看似延伸的生命时长藏着对抑郁症患者巨大的杀机。他们最怕。不是怕活得久,是怕活得久的人生里一直抓不住主心骨,从而无端地无意义地在消耗生命,像是看一本书没有书签又记不起看到哪里,于是不断重复永远走不到终点又可谓每一步都是终点。
于是不敢再慢慢来,不怕豁开一条条口子,怕它一刀一刀温柔地捅,不知不觉,温水煮青蛙,当觉得痛的时候早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4
回程的飞机很平稳,很好睡,管锌本来坐靠过道的位置是怕万一不适便于去卫生间,没想到睡的那么酣。他右手被靖岳握住,虽是夏伏靖岳也为他向空乘要来
了薄毯。
不可否认,当空乘面对那一双紧握的手的时候她瞳孔里是有一丝震惊的,大概是出于职业道德吧,她很快镇定,不着痕迹,递过薄毯的时候还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的笑。
靖岳不觉得一辈子会忘不掉的东西很多,这个微笑算是其中之一。无论那名空乘出于什么理由她都给了靖岳和管锌莫大的尊重,来自于陌生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