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早在三天前就断言,这次的雨水将是史无前例的多,搞不好还要生洪涝灾害。他老早就把家里四个手电筒换上电池,每间屋里放上一盏煤油灯,水缸米缸油缸装得满满的,土豆红薯储了几十斤。
刚开始伯娘还笑他杞人忧天,可看到现在这雨势,谁也笑不出来了。
果然,饭才吃到一半,饭厅忽然黑下来,客厅的电视也没声了。
大家早有准备,点上煤油灯继续吃。
没一会儿,大丫撑着小伞过来。两家人之间只有一圈矮矮的篱笆作墙,中间还有一道小门,轻推即开,来往倒是方便。
“姐,电灯咋不亮了?”
“停电了,可能要到明天才会亮。”
雨势太大,又是大晚上,供电所的工作人员也来不及抢修。
大丫苦着脸,“那爸爸带妹妹看病,还没回来,怎么办呀?”
林雨桐诧异,“五丫病还没好?”
上个月天气热,舅妈非说河里水清,带她去游泳,结果孩子刚睡醒,后背汗还没干,碰到河水就着凉了。舅舅当天晚上送卫生院,打了一针小针,开了三四天的药,好几天热几天,反反复复,一拖就拖了一个月。
“大丫怎么在这儿?”
让人视线模糊的大雨里,舅舅披着蓑衣迅的跑进屋,走到哪儿都留下一滩浅浅的水印,估计身上都能拧出水来。
伯娘心疼得不行,“快把蓑衣换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舅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才能睁开,“我不着急,先给孩子换了再说。”
他小心翼翼掀开蓑衣,才现贴着胸口处严严实实裹着个小白玉团子。大人已经淋成雨人,五丫却才刚刚睡醒,身上套了五六层塑料布,脑袋贴在爸爸热乎乎的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沈浪和林雨桐的眼眶同时酸。
他们都是从未被父亲如此珍爱过的孩子。
秦天一见大丫半天没回去,也撑着伞过来,还带了五丫的衣服,乔大花拢了火盆,大家七手八脚就着火盆热度给她换了衣服。
舅舅还不放心,用脑门试了又试,确定五丫没有再热,才松口气。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别提了,还算运气好,要晚一点都回不来了。”
原来,他刚从卫生院动脚,大雨就来了。本来也想的是先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可避了半小时,雨还没有停的趋势,镇上又没招待所,他不得不走。
借了一身蓑衣,找些防水塑料袋将闺女裹好,刚走了三分之一,忽然听见“轰隆隆”
一声,以为是打雷,还道这雷威力不小,连脚下的地都跟着抖。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回头一看险些被吓死。
身后半座山被削平了,大片红土裸露在外,原本进村的路已经被埋,要是晚一刻钟……简直不敢想象。
众人一听,也吓得冒冷汗。
乔大花抹抹眼睛,“当年,老头子就是这么被埋的……半个月才挖开……”
林雨桐赶紧帮她擦眼泪,山体滑坡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原来,地理课本上学的地质灾害,真的生在自己未曾蒙面的爷爷身上。
“路被堵了,那小沈得在家待两天,好在明天是周末。”
沈浪赶紧客气道:“无妨,就是要麻烦大伯和伯娘了。”
大家都说“不麻烦”
,大伯皱着眉,“灵坤你后面还有没人?”
如果,当年自家老爹能早点被人现,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张灵坤凝神半晌,“雨下得大,我又赶得急,倒是没注意。”
大伯眉毛皱得死紧,立马披上蓑衣,“你们先吃,看好孩子,别让他们出门。”
要确定有没有人被埋很简单,村长听说滑坡的事也如临大敌,赶紧找来几个青壮年,挨家挨户问还有谁没回家,甭管是上街的,上学的,放牛的,花了两个小时排查,村里还有两个人不在。
一个是村尾陈大亮家闺女,刚上六年级,叫陈珊珊。
另一个是王老婆子。
陈珊珊家人也拿不准孩子是回来了,还是在镇上留宿。因为她有个姨妈嫁在镇上,以前遇大雨她也会去姨妈家借宿。
王老婆子那更难了,左邻右舍都跟她不来往,谁也不知道她是在山上避雨还是上街没回来。
林家人等到快十点,大伯才带回这么个消息,心里都不好受。只盼着珊珊真是去姨妈家,王老婆子真是在山上。
上辈子没生过这么严重的滑坡,林雨桐心里也七上八下。
忽然,只听“啪”
一声,乔大花在桌上猛地拍了一把,“走,叫人去。”
大家一愣,她红着眼道:“我知道你们要说啥,那老婆子是该死,可不是该被土埋死……更何况陈大亮家闺女才几岁,甭管怎么着,先找再说。”
大伯本就犹豫,村里人都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也不好做出头鸟。现在被母亲这么一说,也附和道:“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找了再说。”
陈大亮两口子倒是不着急,听见雨桐去叫也不愿出被窝,“这么大的雨,珊珊肯定是住她姨妈家了。”
林雨桐气得跺脚,这爹妈心可真够大的!好在村长听说他们要找,也动村民,三分之二的人家都愿意帮忙。平时再厌恶,那也是个人恩怨,要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活埋,大部分人都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