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像当初一般锐不可当。”
能看出斯莫森没有让任何延缓衰老的科技在她脸上动作,这张被岁月风蚀的脸年轻时也极为普通,但任何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斯莫森·维德。
安娜读过《见闻》所出的报道,上面有幸对这位女士进行访谈的撰稿人写了一篇颇为正经的报导,转眼激动地在光网个人专栏里绘声绘色:“她说话时眼睛直视着我,简直要把我的灵魂烫出个洞来!”
她当时觉得这个描述实在太夸张,毕竟颁奖时是不曾见到这位女士目光如炬的。现在看来,斯莫森女士显然在不同场合有不同态度。
“请坐。”
因年龄而失水干枯的手和她轻轻相握,安娜只感到一种蕴含其中的权威与力量。如果到了同样年岁也能拥有同斯莫森一样的机敏与理性,那么岁月还是多少厚待她几分。
不过崇敬是崇敬,在这种场合中她仍需保有自己的立场。
阿德里安娜不是第一次到这种私密性极好的包厢会谈,事实上她对正规场所还相当熟门熟路,自如地摇起侍应铃唤来服务生:“请给我们上一点清茶,三号茶柜里的就好。”
“之前听说您喜欢清甜一些的饮品,也许三号茶能合您口味……更何况寓意也不错呢。”
灰眸看了看那位侍应生,漫不经心的弧光从中跳跃而过:“嗯,三号茶叫什么来着?”
“侍应生”
也没料到会被临时抽查,一下子愣在原地:“是……是……”
是什么来着?
始作俑者笑着为他解围:“是新来的吧。”
事已至此,伪装成侍应生的联合小队成员只得顺着她的话点头。安娜没有半分刁难合作对象的意思,她表现得像只是指出对方一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没关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联合小队不穿外骨骼的样子。”
猝不及防掉马的外勤队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在原地,将求援目光投向斯莫森。还是她挥手让他先下去,alpha才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迅速退出,留两人在包厢里。
“想聊什么?”
斯莫森双手交叉,俨然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想办法把我们的人赶走,必然是有一些不便他听的话想和我商议。”
“关于你那个助手的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阿德里安娜觉得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什么:“是的,我想您已经听说希里议员家中发生的惨案……对此我深表遗憾。”
声音逐渐低落,为那名素不相识的夫人致哀。
“但是?”
斯莫森在桌下换了个坐姿,等着安娜下半部分的重点。
“但我希望联合政府也能明白,我的助手作为卧底回到反叛军,是冒了死亡风险的。”
她从一开始便隐去银川律的名字,用助理相称,联合政府虽能查到信息,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们现在拥有的情报有一部分是他冒险传回,由我决定共享给贵方——联合政府从中获益不少。”
“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的诉求是事成后,联合政府需要抹除在反叛军的过往,给他个合法合规的公民身份。”
阿德里安娜身体前倾,顶着斯莫森的社交压力立场阐明要求:“而且期间他被胁迫做的事也要一笔勾销。”
斯莫森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于唯心,撑着头发出疑问。
“就这么确定他回去后做的坏事都是被胁迫?”
“我确定。”
“如此笃信?”
“是。”
几声惊人大笑从这位女士声带迸发,很难想象久病者也会有如此丰沛的肺活量:“亲爱的,你真是一个好老板。我该庆幸政府招工季没跟你家公司撞上,不然我都没法捞到人了。”
“——不过很遗憾,恐怕不行。”
面对阿德里安娜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向严肃的斯莫森女士觉得有些好玩。恰好这时“侍应生”
端上喝茶的物什,她用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洗茶、投茶,泡出两杯冒着清香翠绿的茶水。
茶托稳稳移向昂热长女,她看上去还很年轻,没经历过太多摧折风霜,因此对世界运转的逻辑还抱有一丝幻想——斯莫森并不讨厌这种天真,相反,她对她还有几分欣赏。
“家族中参加反叛军的人不少,如果人人要找关系捞出来岂不是乱了套。”
她用盖子刮去漂浮旋转的茶叶,轻呷一口。“还有,若是曝光谁参与了,岂不是动摇家族声誉?”
“有些大人看着和善,实际上就等着他们的把柄想整治一番呢。”
一滴冷汗沿着安娜笔直的脊背滑落,她隐隐察觉到斯莫森想给她透的底了:“实际打算怎么做?”
“要在其中找平衡不是件容易事,但好在我们还是找到了。”
锐利的眼睛几乎能将阿德里安娜钉穿在原地,但她仅是恹恹地去瞧那茶:“反叛军戴着面具,我们预备就地格杀、勿作他论……家族代理人悉数同意该方案。”
不去掀开那严密厚实的头罩就不知谁参加了这场反叛。到时候火化炉烧成一堆灰烬,哪能知道这是哪家公子,哪家小姐?想穿光鲜亮丽皮囊的大有人在,家族话事人总能从竞争者中挑到个称心如意的。
斯莫森眯起眼,病痛让她倦怠,连带声音也缓下来:“但我很喜欢你推荐的茶……过两天的围剿,如果能从那群作战服里认出你的助理,就藏好他,别让他被纠察队找着了。”
“想我也是上年纪了,年老眼花看漏点什么还是无人置喙的。”
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银川律能察觉组织的氛围变化,领头负责人更换频繁,队友们越来越暴躁,打架斗殴等各类事件比前些日子多了一倍不止。他随着反叛军不断离开旧基地入驻新的,都能看到被抛弃在旧基地里的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