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清道:“还有多久到上海?”
白敏荷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道:“再过个一天半。”
王延清道:“到上海落脚再吃饭。”
白敏荷道:“我饿了。”
王延清道:“好。”
途中,白敏荷忽然渴了,于是她们便停下来,白敏荷去不远的河边捧水喝,回来时,王延清已经下车,她正对着一棵树,黄扑扑的树叶拥下来,仿佛要把她裹住了,王延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时,白敏荷瞧见她头顶有几片树叶驻扎,她觉得她变得更冷了,因为马上要到冬天了,她的眼睛也不再是流动的潭水,而是结了一层冰。那右臂的伤早就好了,但她虚弱的样子白敏荷还记得。
白敏荷走到她身边,仰头向上看,太多的,无数的,有全然红的,有全然黄的,还有一半一半掺的枫叶落下了,白敏荷的脚尖在地上拧了半圈,忽然仰头卧倒了,下一刻又把王延清也拉了下来,白敏荷一腿弯曲,一手枕在头后,一手向上指道:“你看。”
王延清道:“每年都有这样的场景,不稀奇。”
白敏荷道:“我不要稀奇,我就觉得好看。所以我叫你也看。”
她随手抓了一片树叶,又笑道:“你看这红得像不像卫公子的脸?”
白敏荷说的是那次扇巴掌的事,她半天没听见对方的回话,转头一看,王延清早把脸转到一边去,白敏荷发现她右耳垂上面有一颗痣。白敏荷道:“喂?”
她不应,她又喂了一声,最后道:“喂,我的亲姐姐,你倒是理理我呀!”
王延清这才扭头对着她,道:“我不想说这件事。”
白敏荷道:“那就不说了呗。”
她把树叶枝干含在嘴里,坐起身的时候又“呸”
一声吐出来,道:“走罢!”
说是一天半,可是算上住店的时间,也是拖是三四天才到上海,这时候已经初到冬天,天气开始冷起来,她们在县城置办了一些棉衣,又继续赶路。山上马车上不了,说是雇的,现在也没法还给人家,只得找村子卖了。这白云山下不远是有一座村落,白敏荷经过时看了门口立的木牌,就叫马齐村。
白敏荷想着,是不是因为村里马多才起这麽个名字?
白布鞋踩在雪上就一个印,王小姐没有上过山,所以白敏荷扶着她,越往山上走是特别冷的,她本来是扶着王延清的肩,到中间扶她的腰,再到后面两个人互相靠着,白敏荷时不时地搓手,十个指头尖红了,她看见“噗”
一声就笑了,她觉得,这好像秋日枫叶的颜色啊,她的手比枫叶还要红。
她觉着自己的心十分地活跃,但是一看到王延清呢,对方总板着一张脸,白敏荷注意着她是双手拢袖,白敏荷道:“你这样就暖和吗?”
她盯着对方的手看,王延清回答道:“嗯。”
白敏荷道:“可是我是窄袖子,这样子暖不了。”
王延清瞥了她一眼,就把掌心摊开,白敏荷瞧着她的掌心仍旧是很红润,那十个指头也一样的,白敏荷笑道:“我就不信这样会比我暖和多少,咱们还不如手握手互相暖呢。”
王延清道:“太无礼。”
白敏荷暗暗沖她吐了个舌头,还作了鬼脸。当王延清看过来时,她却也学着对方板起了脸。
到了山上,那四处的景色都被收入严重了,白敏荷看着旁边的山上都被覆了一层雪,那云彩是要突破天际了,因为是初冬,所以树木还没有完全的干枯,仍能寻到一点绿黄的影子。
有一条小道,是用石子铺建的,这条道白敏荷简直是太熟悉了,她们走过一会儿,忽然见到一处木屋,旁边有高石悬着,那下面有一片抵着的立起来的长石头,从露出的缝隙里吐出水,这原先是瀑布,在春夏秋的时候,然而到了冬天,这环境便要变一变了,于是下面湫隘的池子就空了,还有的便是明显生长的冰霜。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这木屋周身都围了深雪,其实门前还种着一棵桃树,不过现在只见到了光秃秃的枝条。
白敏荷蓦地就将门推开了,她呼出一口气,都是带雾气的,先是坐到床上,看王延清还在那站着,就招呼她过来。王延清四处看了一看,道:“只有你住?”
白敏荷蒲了蒲雪,尤其是两条小腿上的,答道:“不是,还有我师傅。”
王延清道:“在哪?”
白敏荷道:“他早下山了!我不是跟你……”
她忽然顿住了,因为那是跟陈大夫说过的话。“他下山卖艺去了,其实是待在山上太无聊。”
王延清点了点头,白敏荷招手道:“你过来坐。你别看这里很简陋,但是,但是……啊呦,你就过来罢!”
王延清站在床边,白敏荷弯腰脱了两只鞋,枕着手臂躺上去,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累,这外面很冷,真是想好好睡一觉。”
王延清道:“那你就睡罢。”
白敏荷突然又坐起来,道:“其实我也不能睡。你摸摸我的手,现在还是好凉,我想你的手更凉是也不是?”
她身子一歪,两指够到王延清的袖尖,就将人拉过来了。白敏荷拢着她手搓了搓,轻轻呼出一口热气,王延清挣脱了。
白敏荷道:“你手比我还凉,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长冻疮不可,待会雪下得小了,我就去砍一些木头回来烧,把那边帘子掀开就是竈房。”
她指了自己后面的方向,王延清朝那一看,果真是有半个帘子掩着。
醉花阴
王延清道:“你师傅回来,睡在哪里?”
白敏荷道:“还有别的几间屋子,在北面多走一点,不过我劝你不要自己睡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