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惊奇,“你怎么什么都会?”
玄商君当然是不理她,她等得无趣了,就站在屏风后,这摸摸,那看看。
这里没有什么珍奇之物,连香料澡豆都没有。作为神帝长子的浴房,它简直简陋到了寒酸的地步。
夜昙失望地叹了口气,摸着澡盆碎碎念:“以后我姐姐到了天界,你们可千万别用这么寒酸的澡盆呐。她可是金尊玉贵、从小娇养的。人家日晞宫里,是专门引了温泉的。温泉知道吗?整口泉眼,就许她一个人用。我偶尔偷洗一下,都要被朝臣们骂上几十个折子的!”
她说了半天,没人回应。她转头望向屏风之外。
隐隐松涛之后,玄商君正襟危坐,手中银针穿着紫线,在烛火之下为她修补衣裳。窗外天色已晚,室内却灯火暖融。
他侧脸的轮廓,专注的神情,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一向聒噪、从不冷场的夜昙竟然忘了下一句。
晨昏道。青葵站在水边,凝望浊心湖。这湖水半明半暗,明处如水中烁金,暗处浓黑如墨。她数着自己来到魔族的日子,然而数来数去,脑子里却总出现嘲风的脸。
有时讥诮,有时凝重。
她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再来,心里烦乱,只得架了琴,对水抚琴。
浊心湖边,嘲风和谷海潮一前一后行来,本是要行往斥候营,突然听见琴声隐隐,拂水凌波而来。
嘲风驻足聆听,谷海潮说:“你要是想听,今晚应该可以过去听。她心肠软。”
“连你都看出来了?”
嘲风轻笑,“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谷海潮不解:“可怜?论出身、才情,她何处可怜?”
嘲风说:“她的所有喜好,都与少典有琴相似。就连琴声,也同样透着几分孤高清冷。想必这些年,离光氏对她的栽培,不过是希望她能讨得那人欢心。谁又在乎她本来的样子?”
谷海潮微微一顿,说:“这世上,原就没有几个人能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嘲风就站在湖边,野旷天低,烟水茫茫,他难得同意谷海潮的话,说:“说得对。”
这四界生灵,要有多幸运,才能风雨不侵、寒暑不扰,活成最初的样子?
垂虹殿。
玄商君将衣裳缝好,递到屏风里。夜昙换好衣服,本来还想瞅瞅那书信,然而实在是没机会。她只能说:“那我走了。”
玄商君挥挥手,示意——马上滚!
夜昙只能滚了。玄商君这个人说话其实还是算数,他若不会在临死前挑明自己的身份,那自己还是安全的。
她滚得放心,滚得舒心。
她走之后,整个垂虹殿突然失去了声音。
玄商君来到窗边,窗外夜色粘稠。他踱了几步,发现自己像是从闹市重回云端。他盘腿坐在榻上,凝心静气等待天亮。
就算生死当前,他依然很快入定。须臾间,眼前一片松涛雾海。山里大雨初霁,水气凝结在松枝上,露珠将滴未滴。
一阵风来,身边如下小雨。划过脸颊的松枝,仍带了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