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这么一头扎进山林公路。如果说刚才还有点没睡醒,那此刻便只觉得神清气爽。山路多转弯,宋维蒲降低车,路旁不时掠过红酒庄园的招牌。
“我不懂三个月的事为什么可以变成一辈子的执念,”
宋维蒲忽然开口,“而且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听起来也不是个专情的人。”
“我也不懂,”
木子君在车窗灌进的风里闭上眼,“我想过很多理由,最后觉得,人和人的相处有太多细节,连当事人也找不出具体的原因。比如我爷爷,他现在很多事都忘了,但是他会反反复复地提起,他们真正结缘,是那年的立春。”
山林更深,叶片涌动如潮。
墨尔本今日立春。
***
车又开了半小时,终于抵达陈元罡私房酒家。山顶平台已经停了几辆车,木子君开始没觉出违和,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她这是在澳洲。
周遭已然尽是山野,除了面前的中式庄园,没有任何人工痕迹。一瞬间,木子君明白了陈元罡为什么要把餐厅开在这里——
即便是唐人街,也是“嵌”
在异乡的一处华人聚集地,充斥着各色人种和英文招牌。而在这种地方,只要人愿意相信,大可认为自己身处故乡的名山大川。
身不归乡魂可归。人心所在处,肉身不能困。
上山的时候木子君打过电话,门口已经有服务生在等他们。三人迈过门槛,迎面而来的是竟是一片香樟树。从树丛间穿过,庄园里两排房屋,一排是吃饭的餐厅,另一排小木屋看起来则像是能提供住宿。
吃饭的空间都是独立的,墙角摆放着青花瓷的花瓶,梁柱上的雕刻也是花鸟图案。不是宋维蒲还在身边,木子君实在是觉得自己已经回国。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些青花瓷瓶里面装的竟然是……沉甸甸的泥土。
她冲着那些瓶子了会儿愣,便有个头挽髻的姑娘走进来给了他们两份菜单。木子君接过细看,现菜单封面是一张黑白照——一个华人家庭,两位男人穿西服站立,两位女人面孔一中一西,前排站了一高一矮两个男孩,正中间是个须尽白的老人。
老中青三代男人的长相微妙相似,木子君移开目光,先试探着问那位挽着髻的漂亮姑娘:“我想问一下,这位是不是就是……陈先生……”
“您说哪位陈先生?”
对方歪过头,眼睛眨了眨,木子君意识到她年龄并不大,只是碍于工作打扮得比较成熟,“这四位,都被称呼为陈先生。”
……对。
她把菜单方向调转,指向那位老人,确认道:“这就是陈元罡先生吧?”
小姑娘有问必答,给的比她问的还全面:“对呀,创建酒楼的是陈元罡先生。后面这两位是他的一对儿女,接手酒楼的是这一位和他的意大利妻子。不过去年,这一位——”
她的手指划过两个孩子中那张明显是混血儿的脸。
“陈笑问先生开始管理酒楼了。”
“那陈元罡先生他——”
“他身体不太好,我们也很少见到他。”
小姑娘笑笑着说完,似乎这才意识到她问的内容太过详细,神色变得有些疑惑。木子君迟疑片刻后还是简述来意,对方往窗外看了看,回忆道:“陈先生现在或许没空,您刚才说那位陈老先生的老朋友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