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周闻刚上初三下学期,是他们学校的年级第一,且是德智体每样都是完美的第一,每天想的事情只有考上一个省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周闻到底是怎么从这段时光过度到现在这段时光的,他已经很难再让自己去细想。
每想一次,那些酸涩就太过噬人的伤害他一次。
“这个家啊,早就没啦,不要再强求啰。”
神志不清的老太太拉住周闻的手,使劲掀他,要他走,“你走吧,快走吧,别管我了。”
周闻握住老妪苍老粗糙的手,递给她一个布口袋,轻轻告诉她说:“我不是周岩生,我是周闻。我给你带了你的绣布来,上次你说差一色线,今天有人给你买上了。你有空绣绣花,别胡思乱想。”
戴秀芳这才站起来,在病房里找老花眼镜,戴上了,睁大眼睛,仔细的将一表人才的青年从头望到脚。
她终于醒悟,原来,这是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周闻。
周岩生怎么会有这么帅这么倔呢。
那双倔强的能溅出璨然晶光来的眼睛,岂能是这世上随便一个人能拥有的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
多纯情
为着那双明亮得可以驱散所有混沌的眼睛,戴秀芳脑子里忽地闪开一道光,记忆从好几年前拉回来。
她都想起来了,当初司婕亏空公款的事在他们老家东塘县闹得特别大,她儿子周岩生跑了,她儿媳妇司婕疯了。
风烛残年的她身边只剩下被周家收养的那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周闻。
收不到钱的债主气得跳脚,每天都来家里找她跟周闻这对一老一少的麻烦,她又接连犯了好几次肺病,一个月里被接连好几次的送医院抢救。
每次接到消息,火速奔来她病床前照顾的人,只有穿干净初中生校服,理整洁板寸头的周闻。
这么连着被医院召唤几次后,周闻就不去上学了。
因为没钱,也没时间,他的日子再也不能像同龄人那样过得轻松,他每天得去拼命的挣钱给戴秀芳治病,为周家还债。
可是,真的算起来,这些破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身上可没有流着他们家的血。
“是小闻啊。”
戴秀芳忽然又乐呵呵的笑起来了,“怎么长得这么帅了,奶奶都快不敢认你了。你女朋友呢?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说是个大学生的那个,今天怎么没来?”
“哪个?”
周闻不记得了。
有时候江韵她们为了缠他,也跟他一起来疗养院探望他奶奶。
戴秀芳有印象,自己的孙子后来就算没上学,在社会上一路混到了这时候,身边还是有很多女孩子争着抢着想要对他好。
“这个绣布的线是不是她给买的呀,啊呀,小姑娘居然有心挂念我这个老太太的喜好,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住着,每天都闲得没事干呢?我好久没绣花了,我今晚就一边看电视一边绣花。”
戴秀芳以为周闻交女朋友了,她知道,周闻可招女孩子喜欢了,他还在上学的那几年,她每天帮他整理书包,每天都会发现他书包里装的全是女生硬塞给他的情书。
他不上学以后,成天主动蹭到他面前的女生就更多了。
戴秀芳知道他天生美貌,皮跟骨都长得好,被司婕去福利院领养回周家,戴秀芳见他第一眼就揣测他来历不简单。
有很多次,神志清醒的戴秀芳都旁敲侧击,要他去找他真正的父母,别跟周家耗在这里浪费青春,可是周闻从来都不愿意去。
戴秀芳知道,他不走是因为他有孝心。
他为的是要好好照顾戴秀芳走完最后这几年,她命不好,这辈子没能有真的孙子,还患了癌症,临了风烛残年,儿子跟儿媳妇还闹离婚,一个偷偷跑路,一个住疯人院,弄得家破人散。
周闻是个死心眼,他永远记得五岁第一次到周家,戴秀芳抱着他,笑得无与伦比的慈祥。
“哎呀,快让奶奶好好看看我的乖孙儿,从今以后,你有家了,我就是你奶奶,奶奶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从今天起,奶奶让你片瓦遮头,顿顿吃肉。”
那是会让周闻记住一辈子的脉脉亲情。
周岩生跟司婕摆烂以后,年少的周闻哪里都没去,选择揽下当这个家的责任,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戴秀芳。
很快的,东塘流传了太多的关于司婕跟她姘头的流言蜚语。
银行没多久就把周闻跟戴秀芳住的房子查封怕卖了,周岩生早把它拿去做了抵押贷款。
债主天天找来骚扰他们,戴秀芳住院,他们甚至会去医院病房里闹,也不怕戴秀芳一口气喘不上来,活活会被他们气死。
但是周闻怕。
于是周闻就带戴秀芳来了理县,一开始,奶孙俩住在环境清幽的静霞路,周闻又要打工挣钱,又要花时间跟精力照顾她。
渐渐的,戴秀芳的病犯得一次比一次厉害,周闻就凑钱,将她送进了专门的疗养院。
他忙着挣钱,没那么多工夫亲自照顾她。而且,她犯病起来没有专业医生跟看护的照看根本不行。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戴秀芳捋着手里的五色线,问道:“今天是不是你女朋友让你把这针线跟绣布给我带来的?周小闻,我告诉你,这一次你这个女朋友一定是个好女孩。”
“奶奶,我没有女朋友。”
周闻笑着纠正。其实他挺喜欢来看他奶奶的,跟她呆一起,能让他每天都在焦躁的一颗心静下来不少。
“别不承认,不要害羞,我知道咱们周小闻这一次一定是恋爱了。”
戴着老花眼镜的戴秀芳如数家珍的捏着被配齐了彩线的针线包,难得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