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在十四食肆厅堂后面的小院里,祁砚慵懒地半倚在摇椅之上,念着这绕口的语句。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出片刻,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天的司冬墨穿着一身轻薄的单衣,他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茶杯,将它搁在祁砚的手边。
“这阵子都忙得够呛,难得有一刻的清闲呐。”
男人将茶杯的盖子揭开一半,递到祁砚的手里。祁砚点头谢过,端到嘴边,呷了一口。他眼珠转了转,注意到男人手上非常干净,想来在给他递茶之前,他把在厨房内长时间劳作后指间留下的污垢全部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了。
虽然身材健壮结实,司冬墨却一直都是个心思细致的男人。
祁砚随手拿起一把烤花生,塞到司冬墨手里。
“来,吃一点儿,唠唠嗑。”
“可能唠不了嗑了。”
司冬墨疲劳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明天就是截止时间了,我打算一鼓作气,干个通宵,把官府的单子全部做完。”
祁砚闻言嗤地笑了出声“这么卖力还剩下一些干货小吃之类的,明天再说吧。你我都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歇菜。”
他抓住男人的手臂,强迫他坐在旁边的竹椅上。
“身体是劳动的本钱喔司大厨师,快来尝尝花生米,这可是我刚炒熟的。”
司冬墨拗不过他,只好往嘴里塞了几颗,嘎嘣嘎嘣地咀嚼着,意外地现有点好吃。细看,花生米的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面粉,里面混入了一些喷香的调味料。整层薄壳黄灿灿的,被烤得焦熟,显然是特意下了一番工夫精心做出来的。
他不由得看向少年苍白的侧颜。这段时日他们为了赶着完成花灯会上获得的官府的订单,几乎是昼夜不分地在厨房内忙活,就连不怎么会做饭的乐弘也帮着打下手,累得快要瘫倒。
不过,辛勤的劳动总会有收获。大多数菜肴都是现做现卖,一烧熟就马不停蹄地送去了官府,由官方负责食物的保存。剩下这最后一批待完成的,则是糕点和小零食。
看着餐桌上由伙计打包安好的一袋袋各式小吃,司冬墨和祁砚不经意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欣慰微笑。
“就快结束了。”
祁砚淡淡地呼了口气,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祁砚,你还好吧”
男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少年的脸色愈煞白。他赶紧上前去,捏了捏少年胳膊上的脉络,担忧道“你长期模仿我的动作,但体格却赶不及我。这么强学下去,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白皙的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人也轻轻地歪倒在他的怀里。
“祁砚”
他大吃一惊,快冲上前去,把少年打横抱起,然后匆忙冲向了后厨。
“兰老板,兰老板快来帮忙看看吧”
边跑边大声呼唤着,司冬墨紧搂着少年无力蜷缩的绵软身子,心里一阵懊悔自己一直忙着干活,竟是未有注意到,祁砚的身体早已处于极度疲累的状况了。
听闻他的呼喊,兰老板从屋内快步出来,伸手帮忙扶住了祁砚软绵绵的身躯,让他躺到屋内专供休憩的里间的一张床铺上。他给少年把了脉,又麻利地查看了一下身体的其它位置,轻轻地叹气道“无碍,他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便可恢复。”
司冬墨看着怀里少年额上涔涔的虚汗和如蝶翼般微微颤动的眼皮,既心疼又内疚。兰老板也歉疚地说道“这些时为了赶工,大家都太累了。怨我没有周全地考虑到这一点,让祁砚遭了罪。唉”
“兰老板,你不必自责。拿下这一单是我们共同的生意,咱们本就应该努力完成。”
司冬墨定定地看着像小猫一样缩在自己怀里的祁砚,语气有些苦涩,“我早该想到的这几天他持续使用模仿的能力,学着我做菜,然而他的体力并不及我。这一连几日拼命劳动、不得休息,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勉强了。”
忽然,祁砚的身上有淡淡的光芒散出。不出须臾,只见床铺上如猫咪般蜷缩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脚板朝天的圆嘟嘟小鸟。
祁砚的小肥鸟本体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令两个男人都吃了一惊。
“这难道是已经累到变回原形了么”
司冬墨神色不安,兰老板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拨弄了一下小鸟毛茸茸的小身子,又翻看了一下它的眼皮和小嘴,点了点头“他太累了。”
说完,他起身出去,打算给祁砚拿一些补身体的药膏来喝。司冬墨留在床边,他轻轻地扯过床单的一角,搭在在鸟儿软软的肚皮上,沉默地盯着小鸟的睡颜。
小鸟的身子被被单盖住,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看着它在睡梦中嘟着小嘴、轻轻地咂巴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眼底波光闪烁。
跟祁砚呆得太久了,司冬墨差点忘了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而是一只小灵兽。按照鸟儿目前的体型来看,它只不过是一只雏鸟而已,年龄或许比它人形所呈现的状态还要小。虽然祁砚的外表是个俊俏的少年,但这只小鸟搞不好其实还是个小娃娃呢。
这么一想,司冬墨的负疚感更加深重了。
这日剩下来的时间,司冬墨都没有再进后厨,他把手里的活计拜托给了食肆的其他厨子去干,自己则守在休憩的小屋里,一直等着祁砚醒来。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后,鸟儿肥嘟嘟的身子动弹了一下。它睁开浅碧色的大眼睛,鼓起了腮帮子,出细细的嘟哝声。
“咕、咕叽”
小鸟伸出翅膀,用羽毛尖儿揉了揉眼皮。
司冬墨把被单揭开,用双手把床铺上仰躺的小鸟捧了起来。小鸟迷迷糊糊地坐在男人的大手里,微微颤动的绒毛蹭得他手掌直痒痒。
小鸟可真小,那么小的一个小东西坐在自己的手心里,还嘟起嘴巴,一副迷糊相,看起来和平常活泼爽朗的少年有种鲜明的反差。司冬墨越看,越藏不住嘴角那一抹笑意。他忍不住挠了挠它头顶的绒毛,引得小鸟猛地一阵抖动。
“还说要我好好休息,你自己就先倒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