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水中,邢遮尽被冲力推出的血从口中呕出,很快稀释在泡沫里,那双失神的桃花眼晦暗模糊,身体如同一块沉石,向着深处坠落。
他们坠下了悬崖——可悬崖之下,藏着一片汪洋。
“邢遮尽!”
深海里,宋庭誉睁大了眼睛,拼命摆着四肢,伸手去抓邢遮尽的身体,海水窜进了他的眼中,让他的双目干涩清苦,泪水涌进海洋的怀抱,很快和它交融到一处。
宋庭誉在抓住邢遮尽的一瞬间,右手叩住了他的后脑,紧跟着,带着氧气的唇便覆上他的口舌。
深水里,邢遮尽迷离的眉眼细微地一颤,片刻后,眼皮被撑开了一点,失神的眼睛虚虚地看了一眼宋庭誉,又须臾,那双桃花眼稍稍地弯了些。
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候,邢遮尽在高兴个什么??
宋庭誉焦急又恐惧,在看见他那张笑颜时,却猛然生一种想把他踹飞的冲动。
这一脚到底被他忍住,深水里,他拽着邢遮尽的腰,一手扫水,一手抓人,终于爬上岸时,已头重脚轻,险些就要一头栽下。
邢遮尽在水中短暂清醒之后,回到岸中咳了两声,喉咙里咯出几口血水,又沉沉闭上了双目。
晚间已至,天寒地冻。
宋庭誉颤着手去拽邢遮尽的身体,磨蹭几息,才撑着人向着外处走去。
冬猎所处于王都最偏僻的地带,自从八年前的意外生以后,冬猎划分的地带便更加严峻,没有人知道悬崖底下是什么,久而久之,悬崖的下方,便成了一处无人之地……
……无人之地?
不,好像并不是没有人。
外头风雪更甚,晚间的温度正以一种极快的度降下,这样强大的风中,却弥漫着一股怎么也吹不散的浓雾。
浓雾不见五指,完美地将四面八方隐藏住,宋庭誉撑着邢遮尽在雾中里走了许久,才勉强寻到一座破败的草屋。
草屋已经上些年头,门栓都烂了半截,看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住下,宋庭誉撑着邢遮尽一路赶到最深处,随意清洁几下,便将人迅放上床榻。
邢遮尽的血还在流,海水稀释以后,鲜的血液重浸透衣衫,宋庭誉在这房屋中翻找,竟真找到了几件旧衣。
“忍忍。”
他蹙眉哑声,伸手便将邢遮尽的衣物褪下,后者的污血带着雪水,几乎和衣物一起嵌入了血肉里,宋庭誉的动作又快又准,没带半分怜惜,便连衣带着烂皮拉了下来。
“唔……”
邢遮尽疼出一声闷哼,竟硬生生被痛地醒了些,他脸色煞白,往日精明全然不见,如今只有病态和憔悴,疲惫撩起的桃花眼沉重地扫了几处,闪过几缕迷茫。
又一阵疼痛在肩胛处袭来,邢遮尽的眉峰骤然蹙紧,咬着牙喘气。
这一下让他半迷离的意识又清醒了些,终于缓缓转过头,视线由模糊至清晰,在看到宋庭誉的瞬间,那双桃花眼的瞳孔都缩了几分。
“你怎么还是、”
邢遮尽顿了顿,混沌的眼中不知闪过的是失望还是释怀:“……还是下来了?”
宋庭誉给他擦血的手一停,转施舍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些责怪,又隐隐透露出愤怒。
“给你收尸。”
他抬手,对着他的伤口稍稍用了力,邢遮尽咬在唇间的呻吟立时没有忍住,溢出了齿间。
这场景透着几分熟悉,好像一个月之前,在裕王府内,他们二人也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如今身份却两厢颠倒了开。
“我不需要你收,你快回去……!”
本以为此话既出,邢遮尽便会安分几分,哪知后者却骤然挣扎,不知何处扯出的力气,将宋庭誉的手一下子推了开。
宋庭誉在悬崖头大半时间里,虽然失着神志,却也有几分模糊的记忆,知晓邢遮尽伤口的来源,而在坠崖的那片刻时光里,又真真切切看清了邢遮尽拥吻自己的画面。
无数的疑点和现实碰撞,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受过生离死别,他的身体也没有完全康复,脑中更是乱成一锅粥。
一直到现在,他看着邢遮尽满身血污,擦拭时的手都在颤抖,而如今,这随时有可能会去投胎的人却还反抗地将他手推开——
他邢遮尽,究竟要闹哪样?!
“老子回哪里去?!”
宋庭誉猛地甩了一把湿衣,心口突突得跳。
邢遮尽对他的怒火却熟视无睹,桃花眼里雾气蒙蒙,又隐隐透着坚毅:“回、回上面……”
宋庭誉听不懂他说的话,心中一团怒火在烧,烦躁得很,叼起一件旧衣,便将衣物撕扯开,粗暴地拉过邢遮尽的伤口去替他包扎。
邢遮尽的力气在方才已经全部用完,挣脱不开,只死死地抓着宋庭誉的衣角,口中还在喃喃。
“回上面……你不该在这的……”
宋庭誉包好一处伤,又扯到一处,不加理会。
终于,邢遮尽不再重复“回上面”
的话,他的嗓音清晰了些,蓄起的力气抓上了他的手腕。
“……我当时分明已经垫在了你的身下,怎么还是、还是……?”
他声音又哑起来,眼底迷茫更甚,糊花,终于,攥着宋庭誉的手松了些,叹息一样地闭上了眼。
“这阴曹地府长得如此破败,你本不该同我一处下来……阿誉,你能不能别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