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气候原因,狼境之内也很少有活水,皆为冰冻之泉。这里自然就成为了水妖栖息地的不二之选。水妖也正是借助了蓝冰之力,才能够将闯禁地者变成一尊尊蓝眼冰雕人。
其余的士兵们尚未从水妖那股诡异的歌声中回神,依旧呆滞的跪在湖畔。其间还夹杂着无数尊匍匐跪地的冰雕人。
岁崇回头看了一眼。禁地内浓雾尽散,障眼法也已消失,位于南侧的、夹杂在两座雪山之间的山谷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北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呼啸的风声,却无风动,岁崇回头,循声看去,在正北方的座雪山上看到了一张逐渐突起的硕大人脸,面色狰狞,双唇大张,露出了口内的山洞。
山洞内部,便是矿脉。
岁崇大喜过望,怀揣着满腹激动进入了山洞之中,却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因水妖的长久吸食,蓝冰矿魂已奄奄一息,镶嵌在墙壁上的矿层暗淡无光,形如死脉。
岁崇越往山腹中走去,悲痛与绝望感越重,步伐也越为踉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自都城出发禁地时的画面。
百姓们自发地夹道相送,看向他的目光中包含着期待与希望。
他是他们的王,是整片狼境的主人,身上肩负着黎民百姓寄托给他的重任。他若是没能为他们寻找到新矿,他们定会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待到蓝冰资源彻底耗尽的那一天,覆盖在冰雪大地之上的冰链将不复存在,狼境血脉断裂,民不聊生,相隔甚远的各部落之间再无任何牵连,狼境最终只会落得四分五裂的结局。
白狼王朝数千年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无论是对先祖还是对百姓,他都没办法交代。
唯有矿心的位置闪烁着一点微弱的蓝色荧光,那里是矿脉的核心根部,尚且残留着微弱的生命力。
岁崇无力地跪倒在地,缓缓地闭上了赤红的双眼,眼眶却始终是深红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寒霜剑,将冰冷又锋利的剑刃横梗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两行清泪自他紧闭着的双眼中溢出,开口时,嗓音嘶哑而颤抖:“对不起、婉儿、对不起……”
他是千年狼妖,生祭矿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除了以身祭脉,他也别无他法。
他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黎民,唯独对不起妻儿。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将她带来狼境。他应该早些放手,让她痛痛快快地离开。他更不该让她留下他们的孩子。
是他自私了。他害了她。
如若还有来世,如果来世她还愿意与他重逢,他一定会加倍弥补她。
今生今世,终是他辜负了她……寒光闪烁,鲜血四溅,岁崇倒在了矿脉的根部,滚烫的热血自他的颈部汩汩流出,浇灌在了蓝冰矿脉的根部,不知过了多久,矿心骤然光芒大盛,灼灼夺目。矿魂复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生命力,矿脉死而复生。
邱意婉猛然清醒了过来,却泪流满目,痛彻心扉。
岁崇满面焦灼,一直在担忧呼喊她:“婉儿!婉儿!”
邱意婉缓缓抬眸,泪眼模糊地看向了岁崇,哽咽到浑身发抖,不仅心如刀绞般痛,嗓子也痛到了说不出话。
其实她愣怔的时间并不长,却将岁崇第一次死亡之前的经历观看了个淋漓尽致。
他是个好君主,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
那一次,是他主动抛弃了她们母子。
她理解她的选择,却还是伤痛悲愤。
邱意婉猛然抬起了手,狠狠地往岁崇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岁崇冷白的面颊瞬间就被扇红了。
但岁崇并不惊愕,也不意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看向邱意婉的目光中充斥着歉然与愧疚:“是我有负于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都是你应该做的。”
邱意婉并没有理会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迅速擦了把眼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山洞深处:“出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邱意婉又笃定坚决地说了句:“你少对我用离间之术,我和你不同,我既然选择了他成为我的丈夫,我就定会与他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禾卿的这一招确实勾起了她对岁崇的埋怨和失望。但无论她再怎么埋怨岁崇,那也是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的私事,是家事,绝不可能动摇她与他并肩而战的决心。
禾卿也太以己度人了!
没过多久,山洞深处就想起了冷笑声,女人冰冷的嗓音之中包含着对邱意婉的鄙夷和嘲弄:“刚才那阵风,叫做旧时风,是我在我的好儿子临死之前偷看来的记忆,现在还给你罢了。但你也当真是愚蠢,冥顽不灵,明知这个男人的心中只有江山霸业,没有你和你的孩子,你却还是愿意痴痴傻傻地信任他,图什么呢?”
图什么?邱意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和岁崇之间的心意
是互通的,是彼此信任的。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夫妻。
“他图我什么,我就图他什么。”
邱意婉认真又笃定地回答说,“我知晓他是君王,我更知晓他绝不能屈服于儿女情长,但既然我选择了遵从我的内心,选择了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我就应该承当应有的后果。他若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居庙堂之高却不忧其民,那他也不会成为我爱的人。这世间苍生皆有一份自己的坚守,我亦爱他的那份大义与坚守。”
岁崇目不转睛地看着邱意婉,许久没有言语,眼神却极为深邃、专注。她爱他的大义与坚守,他亦爱她的清醒与果敢。她说的没错,她图他什么,他就图她什么。他们彼此之间所依仗的,是那份坚不可摧的信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