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內理子:「硝子想做什麼呢?」
「我申請了東大醫學學院,前段日子參加了對方組織的升學考試。昨天剛拿到錄取通知。」家入硝子平靜道。
「……那他們?」
「傑提交了教師申請,夜蛾跟他說等他畢業了要接替夜蛾的位置,所以會是東京校校長。」家入硝子想到了好笑的事,笑著說,「悟和傑一起交的教師申請,但也被駁回了,原因是五條家主希望他回去繼承家業,以五條家主的身份進入咒術總監部。」
天內喃喃道:「虎杖前輩應該會希望五條繼承家業吧。」
家入硝子搖頭,說:「沒有哦,不過幾天後夜蛾又說悟的教師申請通過了。」
「得到批准後那傢伙反而不想當教師了,嚷嚷著要繼承家族企業。奇怪吧。」
「確實。」天內說。
伴隨轟然倒塌的男生宿舍,大家長夜蛾正道在咬牙切齒的怒吼中直奔兩個打上頭的大男孩,一人賞了一個沙包大的見面禮。
家入硝子從倚靠樹木的姿勢站直:「我要去校醫院了,你呢?」
天內理子嗯了一聲,說:「我等黑井一起去食堂吃飯。」
星漿體事件後黑井美里以教職老師的身份留在了高專,細膩體貼,有著親手將失去父母的天內理子拉扯帶大的當爹當媽經歷,正適合填補上寄宿制幼稚園照顧低齡幼童經驗不足的空缺,比意料中還年幼的孩子讓黑井過上了寫作充實讀作焦頭爛額的全能保姆日常。
一開始夏油傑還能代表五條悟和在校醫院實習的家入硝子,陪天內理子探望黑井,在黑井忙著準備餐點時替她照顧八隻幼崽。
直到冬至那天,虎杖蓮帶著給伏黑惠的生日禮物瞬移進生活區,順著尖叫抬頭,看到了高空中坐著自由的粉色海蝠鱝的面癱小海膽頭和風中凌亂的津美紀。
自此在門口改立大字為「條悟與油傑不許入內」、小字為「油條禁入」的警示牌。
據次日天內理子轉述,庵歌姬得知此事後送了一句與當初一模一樣的話——
「你也有今天。」
夏油傑隔著天內理子回敬路過的庵歌姬一個假笑。
從回憶中抽出,天內理子與家入硝子告別,等在樹蔭下,靜靜地旁觀鬧騰二人組與大家長的貓鼠遊戲。
家入硝子一路向北進入校醫院,在辦公室刷了實習卡,換上白大褂。
巡視完這周內入院的病人,日常訓練反轉術式結束,她進入解剖室,從冰櫃裡拿出一節手臂。
保質期似乎很長,被保養得很好,脫離軀幹後至今肌肉緊緻,從上臂中段到手指之間都完好,布著無數縫合痕,骨架粗壯,是男人的左臂。
白布一裹,家入硝子帶著這節手臂去了火化室。
最後換上隔離服,踏進唯一一間不間斷運轉了幾個月的重症加護病房。
她繞過望夫石,拿起記錄板檢查數據,核對無異常後簽字,站到堪稱醫學奇蹟的病人旁邊。
即使每天都有定時幫忙按摩身體防止萎縮,但無知無覺半年還能保持緊緻飽滿的肌肉這件事實本身顛覆了家入硝子作為醫生的常識,健美壯碩得好像下一刻就會隨隨便便地醒來,零咒力的天與束縛如此霸道,賦予這副身體無與倫比的頑強。
——就像那節脫離了軀幹的手臂。現在只剩消失在風裡的黑灰。
解開紗布,以左肩橢圓形的疤痕為界,與軀幹連接的部分是泛著光澤的麥色,下方則如生嬰兒般白嫩,被奇蹟術師一比一重構的左臂精壯健美,與床單間隔著一層空氣膜。一條完美的劣弧從左胸下側經過腹部肚臍畫到盆骨之上,囊括大半個軀幹,弧線內是生的皮膚,弧線外是舊疤層疊的過往。
歷時六個月、兩個反轉術士輪流治療,挺過了三次無人簽署的病危通知,掙扎著活下來的人。
四個月長回了殘缺的肢體,六個月漫長的昏迷。
天與束縛本該在身體長好那一刻就準備好隨時甦醒,所有檢測手段都確認了這具身體比一般人還有健康的狀態,卻兩個月,六十多天遲遲未醒。
是病人自己抗拒著醒來。
意識放棄了求生,身體卻掙扎著寧願短暫拋卻排斥咒力的本能也要拼命活下來。她第一次見靈肉如此相忤的生命,矛盾又頑強。
家入硝子由衷地敬畏生命。
出於這份敬畏,她像往常無數次那樣看向床旁的望夫石,說:「蓮,別在病房裡吃東西。」
怎麼說都不穿隔離就瞬移進來的人敷衍地嗯嗯,邊吃甜品邊直勾勾地看著伏黑甚爾,就好像真正的甜品是病床上的男人。
一開始提醒只是醫生應盡的責任,後來發現虎杖每次都是開著術式作為隔離、連人帶椅一起進來的後也就只剩下調侃式的習慣。
她轉向虎杖旁邊,說:「你的弟弟們是不是長大了一點?」
旁邊醫療柜上放著九個罐子,在伏黑甚爾還需要用呼吸機供氧時送進來的,虎杖像養植物一樣每天來澆灌咒力,甚至給裡面的咒胎換洗澡水,美名其曰讓弟弟們替自己看著被擔保人。
無論從外貌看,還是從時間跨度上看,現代人虎杖蓮和加茂的咒胎九相圖都沒有任何除咒術師和詛咒之外的關係,就算有,也應該是《咒術最強和她認領的九個百歲哥哥》才對。
但長期在咒術界當醫生,解剖了很多咒術師的遺體,唯獨一點家入硝子不能更明白,不要探究沉默與異常,不要追溯遺憾與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