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又跳出第一次见到唐清悦时的场景,昏暗却五光十色的记忆,带着陈旧的颗粒感却又如此清晰。现在的她和当时似乎完全不同了,唐清悦在不断成长,在往她所希望的方向不断前进。
余林屹知道那个曾经与她很像的自己,从学业结束回到平湾的那一天,余兴业指着玩具厂那块大招牌述说什么叫承担与责任的那一刻,就被抛弃在生命的某个角落里了。
曾经说过很欣赏唐清悦的那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被她记住,还是只被她当成一句玩笑话。或许他确实做过很多违心的事,比如推开她的好感与热情,但至少那句赞扬是真心的,她在追求自己的热爱,不管能否成功,只要踏出那一步便是他所没有的勇气。她身上的那股劲一直存在,甚至更加光芒四射,让他情不自禁渴望抓住一缕。
但另一段令他不愿回想的经历,像根不断被抽丝剥茧的藤蔓,一寸寸包裹住他,经年已久,余林屹尝试挣脱,刚探出头又很快被拉回。
“余总,对方在跟我们问话,您回答一下?”
同事的声音让余林屹回神,他努力让自己回到工作中。
脑子里的两股力量却从那天开始,持续不断相互拉扯,隔天在电话中听妹妹随口说起苗厂的近况后,某个方向的力量越来越大,最后那根弦终于断了,余林屹控制不住往一边倒去。
他点开了几近空白的聊天框,翻阅了她的近期状态,他举了白旗,但对方似乎没有在意。
余林屹终于隐约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某些曾经要躲避的东西,此刻他却想抓住,他甚至想立刻出现在唐清悦面前。
风尘仆仆地回到温城,他先回家处理完这次出差的收尾工作,又习惯性翻阅了未读邮件,最后他盯着那份几小时前出现在他邮箱中的新产品设计方案,再次想到了唐清悦。
孵化车间里没有自然光,当然也看不到风雨晴,唐清悦每次进来都会忘记时间,仿佛这里只是一个三维空间,不用社交没有烦恼,唯一值得她思考的事就是这群摇头摆尾却渺小脆弱的鱼苗。
不知待了几小时,小赵打开车间门探脑袋进来说:“唐总,我们去食堂吃饭,你要一起吗?”
“不用。”
唐清悦晃了晃手拒绝,却甩自己一脸水,她随意拉着衣角擦了擦说:“我等会儿回家吃,你们不用管我。”
但小赵提醒她快下班了,唐清悦做好收尾工作后也出了车间。
工作服里是汗湿的短袖,她带着满身疲惫走出去,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她刚点开微信,最上方也同一时间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
和余林屹的聊天界面出现第四句话:一起吃个晚餐?
唐清悦很累,实在不想以这样的状态面对余林屹,也还对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已经出差回来的事耿耿于怀。
如果可以,她希望再次见面时自己是精神饱满的,至少显得像个预备赢家,能够轻松应对他抛来的每一句话,也可以装作漫不经心地质问他那句突如其来的鼓励,而不是现在这样,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浑身上下写着粗糙和疲惫,连脑子的反应都慢半拍。
她停下脚步打字,很快回道:已经吃过了。
余林屹的回复也很快,简短的一行字几乎在下一秒就出现:车间有鱼吃?
唐清悦愣了一下,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刚从车间出来。她条件反射般抬头往四周望,绕了半圈才顿住。
余林屹正站在不远处的玉兰树旁,拿着手机,笑着看她。这两棵树最终还是被唐清悦留下了,花朵已经掉落大半,叶子正在慢慢发芽。余林屹的头顶是一株才冒绿的枝条,刚好是太阳落山的时间,余晖把树分成一暗一明两面,他面朝着最后一抹阳光洒来的方向。
或许你知道答案
唐清悦突然觉得自己想错了,她没有精疲力尽,至少在见到余林屹的那一刻,她的精神再次兴奋起来,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并融入奔腾的血液中,在千分之一秒内跑遍全身,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她往前走,在离他四五米处停住脚步,“你怎么来了?”
余林屹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长风衣,里面是白衬衫和米色西装裤,一尘不染。他的脸上带着笑,带着夕阳的光,很温和,他说:“一起出去吃个饭?”
唐清悦还是拒绝:“不饿。”
心中的不悦从见到余林屹的那一瞬间开始,慢慢往外消散,但她仍旧保持警惕,不敢轻易顺着他的话,只是装作冷淡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余林屹真能说出所以然,“想请你帮个忙,合作设计‘奇妙之星’的新产品。出去边吃边聊?”
“设计玩具?”
唐清悦提了提嘴角,笑不及眼底,好像他在讲什么天方夜谭。她抬手拨开被风吹到脸颊的几缕头发,盯着余林屹的眼睛快速思索,企图从中找到玩笑的痕迹,或者他的另有所图,但余林屹只是温和地笑着,连眼尾弯下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她接着说:“我不懂。我也从来不做水产养殖以外的生意。”
余林屹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又发觉有些熟悉,似乎自己曾说过类似的话,半年多过去,她竟然还记得这样清楚。眼尾的弧度又往下弯了弯,余林屹笑着解释道:“是和苗厂相关的玩具产品。”
既然真有公事,唐清悦没理由再拒绝,她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无情,否则这场暗暗较劲很快就会变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不是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