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溪数不清自己轮回过多少次,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十年。
最开始的目的早已被时光消磨干净。
他为罗放能看穿自己本来面目而动心,却不再能接受少女的恨意与厌恶,于是一次次地清洗她的记忆,压抑本性,装成良善的普通人。
简溪逐渐沉溺于这种虚假枯燥的幸福。
但当他终于避开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和罗放甜甜蜜蜜安安稳稳过了十年。某天一觉醒来后,却发现妻子的身体已经冰凉。
尸检结果是没有任何原因的全身器官衰竭。
他当然不甘心,可一次,两次,每次轮回的结果都是罗放渐渐在病床上失去生息,哪怕最好的医生也得不出病因,更无从救治。
最后他终于明白,就算没有任何意外,罗放也注定死在二十八岁的这个夏夜。
他于是开始机械地重复这十年,逐渐将这叁千多天的每个细节都烙印在心。
但今天,简溪决心为这一切做个终结。
心底早就有了合理的猜测,只是他始终不想去相信,也不愿去证明。
如果这无尽的循环是为了折磨自己而出现,那么解法其实早已在眼前。
他坐在琴凳上,将枪口抵住下颚,仰头,扣动了扳机。
最后一周目。
开往意大利的飞机上,这次只有简溪一人。
他来到那个小镇,住进了那所房子,难得觉得身边空落落的,是极为不适应。
无尽的轮回里,他从没离开过罗放身边。
他动用所有留在国内的关系,帮自己搜集罗放的消息。看她完成本科课程,读研,博士毕业,留校任教。每一幕都是全新的、未见过的罗放,令他感到无比新鲜。
这样的十年过得很快。
终于到了那个命定的夜晚,他喝光一整瓶伏特加,强迫自己睡死过去,然后于第二天中午醒来,照常查看发给他的信息。
没有意外,也没有死亡,她甚至还出席了某个学术会议。
简溪弯了弯唇角,鼻腔微酸,是有些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走到窗边,视线透过一层薄玻璃,他看到花园的角落里,那丛过季玫瑰正开得如火如荼。
他忽然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就这么又磨了一年,简溪终于忍不住,做了手术改变外貌后回国。他想亲眼看看,没有自己参与人生的罗放,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某本新书的签售会,他排在长长的队伍后,贪婪又隐晦地打量伏案签字的罗放。
这件衣服很衬她。
她瘦了,那群男人没养好她么?
简溪不愿将目光挪开哪怕一秒,轮到他时,罗放接过书,在扉页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见眼前人还没有走的意思,她于是抬头,目光澄澈,温声问道:
“是不是还需要签点别的什么?”
四目相对,却没有一点火花。
她没有认出自己。
心头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简溪正打算说出自己准备好的托辞,忽然觉得地面晃动了一下。
他惊恐地看到黑色裂缝在墙上蜿蜒蛇行,随后礼堂的玻璃穹顶一片片落下碎在脚边,沉重的水泥桩慢悠悠向两人压过来。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