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早餐铺子忙的时候,他话还没说完,一听不是客人,店家就连说不用,挥手叫他快走,别挡道。
他就这样接连被赶出来,站在街头看那些买早餐的人排成了长队,而蒸屉油锅后的店员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招人。
一开始还告诉自己不要气馁,但每次都被赶出来,也难免有点丧气。逐渐察觉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毫无效率,又不知道别的方法。还是一家老板在赶他时多说了一句,叫他去那种门上贴了招工启事的店里问。
得着这个思路,方孝忠走了更远的路,一路都东张西望朝人玻璃橱窗上看。果然,真招人的,会贴出招工启事。
他重振旗鼓进去,一通询问过后,又灰头丧脑出来。
接连好几家都是这样,大人们一听他来意就把人往外赶。只有一家老板娘很和善,问他做过什么,他答不上来。又问他几岁,得知他还不到十六岁,老板娘告诉他,他这还算童工,没人敢雇的。又问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出来打工,方孝忠支支吾吾。老板娘心中有了数,倒给他二十元钱劝他赶紧回家,家里人该着急了。
方孝忠没收那钱,也不打算听她劝告,更不信邪,他非要找到工作不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太阳落山,氤氲的暮色笼罩整个城市时,他所有的信心也如同这黯淡的暮色一样,被现实击溃,成了一盘散沙。
他岁数不够,个子不高,看着也显小,事实证明,凭他他根本找不到工作。他也才知道,就算找到活儿干,也要等到下个月发工资那天,不是立马就有钱。
他太天真了,美好的幻梦刚接触到现实就破得稀碎。他对张逐的承诺、向他描绘的美好未来,没有一个能够实现。挫败和内疚,让他回到网吧对面的街上徘徊却不敢进去。直到旁边商店的老板把他当作踩点的小偷,威胁他还不快滚开就要报警了,他才一溜烟跑进网吧。
还是那个包间,也还是那个游戏,张逐连姿势都没变过,只是桌上多了一盒泡面。
见他回来,张逐把泡面拿给他:“我吃过了,前台有开水,你自己去倒。”
方孝忠抠着面盒的包装纸,站在张逐身后,小声嘟囔:“我没找到工作。”
张逐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从裤兜摸了三十元钱给他,又说:“今天运气不错,开到一套白虎套装,值个二三百元。这边网吧老板不帮兑换,得现找人买,过两天才拿得到钱。”
往常张逐从来不屑向他解释自己在干什么,打游戏能赚钱还是向桃告诉他的。今天他却别开生面地向自己解释起了这件事,似乎是早就料到凭他自己找不到工作了。
方孝忠又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哥,我们还是回去吧。”
“先泡面,吃完再说。”
方孝忠没甚滋味地吃完一桶泡面,张逐也刚好打完一局游戏,转过头来,难得露出一点认真的模样:“真要回去?”
方孝忠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可以赚到钱,不想回就别回去。”
他一直以为张逐是只知索取,不会回报的人,虽被索取,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一听到这话,他才知道原来张逐也愿意赚钱养他。方孝忠鼻子泛酸,更觉得对不起张逐:“你养活自己都够呛,两个人不行的。”
“我很快就能赚到更多钱。”
他向方孝忠解释,以前他经常在一些网站发小广告赚点零碎钱。后来他发现,直接做网站跟别人收广告费来钱更多更快,那属于灰色地带,也没什么监管。他就和常去的网吧老板合作,老板给他提供服务器,他搭网站。之前进展缓慢是学校管得严,不让他上网。现在可以随便上,不出一俩月,他就能实现收益,叫方孝忠忍忍。
方孝忠听得似懂非懂,但越是这样,他越是羞愧内疚。既过不去心理那关去花张逐的钱,又隐隐不安,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分明张逐就可以凭借考学走一条光明的坦途正道,就因为他的一己之私,也被拉下了水,两人蜷缩在网吧,像两只阴沟的老鼠。
方孝忠低着头,快要哭了:“哥,我错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逐眉头皱了一会儿,“啪啪”
关掉电脑:“你还真是麻烦。”
“……对不起。”
既然决定回家,也就不用再计较花钱,出门就吃了一顿饱的,然而坐车到汽车站,又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
离家的第三晚,他们终于洗了个澡,睡上了床。
暗夜里背对着背,时而听着外边车辆拉长的鸣笛,划破夜晚,也划破方孝忠满腹心事。一想要回去面对那一切,方孝忠担忧又焦虑,但他也唯有去面对,才不会成为张逐的负担。
不知道回去以后会怎样,他又要受到哪些惩罚,唯有此时是确定的,张逐就在他身边,已经熟睡的人,呼吸悠长。
方孝忠翻过身,从身后将张逐抱住,手臂挽在他瘦削的腰际,之前被推开的呼吸此时紧紧贴在他的后颈,喃喃轻诉道:“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方孝忠说出心中妄念,只是给自己的安慰。他没有被推开,说明张逐早就睡熟了。
然而片刻后,他听到了对方轻声的回应:“我们是兄弟,会永远在一起。”
撑腰
方孝忠离家出走,方家炸了锅。
当晚发现孩子没回去,雷亲婆就满大街找了个遍。最后带着孩子的方守金,也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差他去洪城找。方守金带人把洪城所有犄角旮旯的网吧、游戏厅都搜罗一遍,依然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