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居委会的人来了,调节不了,跟着派出所的人也来了,看还是调解不了,把那俩人一块儿拖上警车给带走了。
这次干架成了日化厂街好几天的话题,街头巷尾都在传。但也只是几天,很快又被谁家新娶的媳妇,谁家新生的娃给取代了。人们日常照旧,唯一被这改变的只有方孝忠和张逐两人。
他们再没办法一起玩了。
路过巷口,雷亲婆扯着方孝忠的手,加快步子:“乱看什么,看路,赶紧走。”
自那以后,为防止他再和张逐接触,雷亲婆开始接送他上下学。放学和假期,也不准他再出门去。老俩口出门去回收废品,就会把他一个人锁在院子里,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与成堆的垃圾为伍的日子。
但那些纸板和空瓶堆成的小山,他曾经的乐园,再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只有上学时,早晚路过巷口,远远看一眼张逐,成了唯一的念想。
见他还在频频回望,雷亲婆拍了拍他后脑勺:“你这死孩儿,怎么就是说不听。你跟谁玩不好,非要去跟那疯傻子一块儿。”
方孝忠被强行扭回了头,心说,那不是疯傻子,那是他哥。但他不敢说出口,只低着头,拖着脚步。
“马上放暑假了是不?”
“老师说下星期一考试。”
那么漫长的暑假,方孝忠还想着总能找到机会去找张逐玩,就听他奶斩钉截铁地警告他:“我跟你说,别琢磨着去找那疯傻子,暑假俩月,你就给好好呆着,哪儿也不准去。”
暑假说来就来,方孝忠果然被管得死死的。家里有人,他只能在院子活动,爷奶出去收垃圾,也把他给带车上,实在不方便带他出门,就直接给他锁在家里,连院子都不让去。
方孝忠被关在家,桌子上有西瓜、冰箱里有雪糕、电视机里还有动画片,他都毫无兴趣。他只想出去找张逐,但他偏偏出不去。
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好久,他也再没和张逐说过话,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思念的年纪,却也将这思念的痛苦深刻地体味了一遍,只知道每每想起来就鼻子发酸,没有人打他,也很想哭。
门口的狼狗突然狂吠起来,又有人经过。可是那狗叫个不停,还越叫越凶。本来就心烦意乱,被它吵得更烦,方孝忠站在窗户前大声呵斥它。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烈日底下,汗水淋漓,被晒得黑红的脸,那颗眼仁却黑得发亮。
方孝忠缓慢张大眼睛,惊喜来得太快,像是做梦一般没有实感。直到他伸出手去,从窗栏缝隙里摸到了人,才敢确认,连说话的调子都变成了上扬的:“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爷奶出门,没带你。”
“是啊,昨晚我听他们商量今天去给我爸爸汇钱。”
张逐不管他爷奶去干啥了,只说:“你出来,我们去玩。”
“门锁着,我出不来。”
“大门下面有个缝,你能爬出来。”
“真的?”
“嗯。”
见他说得肯定,方孝忠按他说的,去了房屋的大门那里。是双开的木门,老式的门环上挂了一把锁,门下有高高的门槛,里面的地势低一级。张逐一推门,门槛下就漏出一个缝隙,方孝忠便试着从那缝隙往外爬,果然爬出来了。
他好久没有看到张逐,一见面便兴奋地往他怀里扑,被张逐冷漠推开,指了指院子的围墙:“我先抱你翻出去。”
抱着还够不着,张逐又蹲下来,让方孝忠踩在他肩膀上。好不容易,方孝忠终于爬上去,他却挂在墙上却不动了。
“哥哥,你放我下来。”
张逐只好把他抱下来:“又怎么?”
“我们还是不要出去玩了。”
他万分纠结又不情愿地瞅着张逐,“你再帮我推门,让我回去吧。”
“你不想出去玩?”
“想,但是我怕你又被你爸打。”
方孝忠边往里爬边说。
张广耀正在打麻将,顾不上他们。但一出去,指不定在哪里就遇到一些好事的村里人,事情就会传到他爸耳朵里。他爸平常都懒得管他,可一旦动手,就打得很重。
“无所谓,你出来。”
“还是不要了,你爸爸很可怕。”
张逐从门缝里对他说,“你来窗户那边,我拿西瓜给你吃。”
他们隔着窗户栏杆,分吃了西瓜和雪糕,方孝忠还把电扇搬到窗沿给他吹了一会儿。那地正当西晒,太热了,他怕张逐晒得晕倒,没多久,就让他走了。
之后整个暑假,他再也没有见着张逐。也有几次他爷奶出门不带他,将他锁在屋子里。每次他都准备了零食等待着,但直到日头西下,大人归家,张逐都没有出现。
三番几次下来,方孝忠很难过,又有些担忧,是否那次他不跟张逐出去,让他生气了?
在思念和失落中反复煎熬的暑假终于过去,开学方孝忠是二年级。
一早起来,奶奶仍然寸步不离将他送去学校,这也令他不得不彻底死心,他是再也没有机会和张逐一起玩了。
新的学期,他依然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开始上课了,他还未从自己的悲伤里走出来。
老师走进教室,第一件事却不是让他们翻开书本,而是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新来一位同学。”
说着她朝门外招手,“快进来啊。”
随着新同学走进来,方孝忠瞪圆了眼睛,接下来老师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知道最后介绍完,老师指了指后排:“你个高,方孝忠旁边还有个空位,你就坐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