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丽被他气得翻白眼:“你……你……”
“我儿子我知道,他不会主动招人。干啥打人,你最好问问你侄儿。”
方孝忠开始也被吓够呛,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坚定而大声地:“是他,是他先去打他的,把他的城堡踹烂了,还把他按在雪里,我全都看见了。”
围观人越来越多,大家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多是同情的声音,说这小傻子可怜。家里遭了祸,两三岁就没了妈,自个也是个傻的。
这时田兴旺也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嘴,就被他爹一巴掌捂住了嘴,而后拉着走了。
有人开始劝袁丽如:“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吧,你跟张广耀能耗出个啥,他那兜比脸干净,耗着是你家孩儿遭罪。”
“就是,你这娃没事招惹一个傻子做什么啊?傻子下手没轻重,打死人都不犯法,你也该回去教教他。”
“你问问我们日化厂街,谁不教自家孩子离小傻子远点。不管他打人有没个轻重,欺负人傻子心肠也忒坏了。”
袁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被人言呛得打掉的牙齿也只能往肚子吞,她只得撂下狠话,先把孩子带走了。
其他人说了两句张广耀,叫他把傻儿子看好些。张广耀就嘿嘿笑,说孩子没有妈就养得糙点,没什么。
人群渐渐散了,牌桌也组不了新的,张广耀这才十分不满地拎着傻儿子的衣领:“尽是给老子找事,本来都要赢钱了,全他妈怪你。以后不准出来了,关你这傻东西在家,免得找麻烦。”
见男孩遭到指责,方孝忠疾步赶上男人,想帮男孩求情,告诉男人这一切不是“疯傻子”
的错。
他刚喊了一句“叔叔”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男人突然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方孝忠顿时摔落在地,像个从枝头掉下的柿子,屁股险些开了花。
他不知道男孩爸爸为什么踢他,明明他刚才帮了忙,过分的惊讶却让他忘记了哭。只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前面,看男人拎着男孩衣领的背影越走越远。
天马上就要黑了,憋了一天的雪终于在傍晚时分飘落。方孝忠仰起脸望了会儿天,雪粒撒在脸上立马就化了,面颊湿漉漉的。他垂下视线时,看见快要消失在转弯处的男孩回了头。
离得太远了,光线也太暗了,好像是错觉,但方孝忠很肯定,他们的视线确确实实碰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大人的世界里还有一层伪善,但小孩的世界完全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了。
去我家吧
回家晚了,奶奶骂了两句。方孝忠不敢把下午的事情说出来,只撒谎说是为了躲田兴旺,绕了远。奶奶递给他十元钱:“去,给我买瓶酱油。”
“外面下雪了,我去吧。”
方开国说。
方孝忠举起手跳起来,挡住他爷爷,自告奋勇:“我去,我会买。”
他溜出院子,一路小跑,朝男孩家所在的小巷。
他也不确定这时候能不能在巷子里看见他,只是想碰碰运气。因为刚才男孩回头看了他,这让他太过在意,而无法控制想去找他的冲动。
雪越下越大了,一阵风吹来,掀翻了他的雨伞,也差点将他掀了个跟头。
风雪交加的夜晚,小巷里路灯稀疏,到处黑黢黢的,石板路面还有些打滑,然而越是接近那条小巷,方孝忠越是雀跃,不自觉蹦蹦跳跳起来。
雀跃又夹着惆怅,万一男孩没在外面玩……一想到这,他彻底蔫了,谁会大雪夜在外面玩。他肯定碰不到他了,也肯定不敢在楼下叫他,他畏惧男孩父亲那一脚,一想到,肚子还有些疼。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帮他,走到巷口,他就看到路灯底下蹲着黑黢黢的一团。他对那个身影很熟悉,蔫掉的情绪立马高涨起来,加快步子跑过去。
然而越是靠近,越是疑惑,雪下得这么大,他在外面干什么呢。
他站到男孩跟前,把雨伞支到他头上,从这纷飞的大雪里,隔出一隅安宁。
“疯傻子,下雪了,你还不回家?”
对方一如既往报以沉默回答。
这让方孝忠原本昂扬的心情曲线直线下降,一切都没有改变。难道是他看错了,刚才巷子尽头的回头,根本不是在看他。
他在他面前站了一阵,但不能停留太久,奶奶还等着他的酱油。他有点着急,催促道:“你快回家吧,等会儿雪会把你埋了。”
等了一会儿,男孩依然无动于衷,也不行动,方孝忠只好把伞递过去:“那么伞借你,我去买酱油了。”
男孩也不接,他就要把雨伞放到他身上。男孩突然站了起来,方孝忠被迫抬起头,由俯视变成仰视。
这个角度,男孩挡住了路灯洒下的光,阴影中,方孝忠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离得很近,近得他有点发憷。想起下午他把另外那小孩打得满脸是血的场景,方孝忠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原来不是假的,他疯起来真的会打人。
“我,不叫,疯傻子。”
男孩第一次对他开了口,一字一顿,口条不是很利索,却是会说话的。
方孝忠大惊:“你……你不是哑巴?”
男孩还是盯着他,没什么表情。方孝忠察觉自己这话太不礼貌,赶紧解释:“我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都不答应,我才以为你不会说话的。”
“跟你,没什么可说。”
他扯开额头顶着的伞面,又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风雪中,“我叫,张逐。”
“张猪?”
“逐,二声。你学过,拼音吧。”
方孝忠有点脸红,是学了,但他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