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坐下后仔细望了少年郎两遍,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拍了拍陈秉江的肩背,像是哄心情?不高兴的小孩子?似的,慈爱含笑着拿出了气势说:
“——昨天那是上你们府,今天既然我?们江儿上了门,不拿出道贺礼可不准走了啊,今晚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再者这是好久都没来家里玩了……姨妈叫厨子?去做拿手好菜,再吃点酒你们孩子?们都痛痛快快的闹上一宿!”
“倒是洹儿,今天怎么没来啊?”
“哦,洹儿他还在赖床,我?就?自己过来了!”
陈秉江说着,连忙收敛了一下激荡沉郁的情?绪,知晓这是被姨妈看出来了点什么。
实在不怪他习惯不了,存档读档就?是这点不好,一炷香前他还在看着范家父子?的歇斯底里,崩溃悲痛,范夫人打击大到?卧床不起,甚至都没法露面。这一会儿工夫后,见的就?变成了完好无损的范表妹,灵动活泼依旧,范家一家人也如常。长辈慈爱,兄弟关心……
这种极端的对比下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感慨,难忍眼眶湿润呢?
范夫人能?发现的事?情?,范大人和?范家兄妹自然也发现了。范大人抓准时机沉吟的说:“我?那里还有?一坛霏雪红泥,你们去取出来。”
站在他身旁的下人应声而动。
陈秉江连忙阻止,他脑中转的飞快,口中说道:“不急!我?想先和?硕表兄,碧儿出去转转,等摆饭了再回来。”
范表妹听到?后脸上的神情?瞬间明亮,满脸都写着感激祈求,眼神里全?是“表兄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求求带上妹妹!”
。
陈秉江忍俊不禁的看她一眼,范夫人没好气的顺着他的眼神瞥过去,像是打发乞丐似的烦心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让你学着绣嫁衣跟逼着你动刀子?似的,今天是你江表兄在,我?破例再让你去松快松快,过两日可不许了,初定礼都快到?了!”
“太好了!”
范表妹瞬间欢呼出声,感激的冲过来和?陈秉江站到?了一起,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压抑了半天没到?人就?解放了。
三人丫鬟小厮都不带,直接走出了门。因为从范府这边出发去惯常玩的东市还是很?近的。
“江表弟,今天我?们去哪里?”
出了门的时候,范硕却没有?抬脚径直带路,而是站在原地先问了这个问题。
他在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头脑还是很?敏锐冷静的。所以三人一起走出门时,范硕的神情?就?不像妹妹那么放松,纯粹把今天出门当成去闲逛的——隐约的,他能?察觉出江表弟今天来带了什么心事?,接下来这趟街八成也不是纯逛街。
但表弟不说事?,他就?先当做不知道,跟着去了再说。总归有?什么要他们兄妹帮忙的地方,还是要出力的。若表弟只是心情?不好想散散心,他们也只当一趟安静的陪客,再设法教表弟振作?起来就?是了。
“今天我?们去城外逛逛。”
陈秉江不动声色的说,眺望向了城门的方向,“据说那边摆摊众多,也很?热闹……”
他打算带着范家兄妹去把可能?涉嫌过的地方,都亲自走上一遍看看。
卖画书生
“卖草编蚱蜢,草编蟋蟀……”
“有香甜的烙饼了!”
“走过路过都看看,味道纯正的自家酿造三十年菊花酒,拿出来?应急贱卖……”
“人面肖像,山水风景,十文一幅画速来?了啊!”
一行?三人走着,听着路边络绎不绝的叫卖吆喝声,陈秉江心不在焉的注视着这些,脑中回顾起了整个城内外的结构草图:
以京城最?中心的内皇城为标志,沿着中轴向下的大路一直走,过了内城门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护城河。
那里其实已经算作城外?,因为外?城门只是护城河桥外的一堆荒废的石头建筑,平日只有几个士兵在那里象征性的设卡站岗,不会?被大家在意。只有陈秉江知道,几日后外?城门会?被靖勇伯的士兵明晃晃的多加一道防线收取孝敬。
总之,在内城门和外?城门、护城河之间的这片距离中有大片荒凉的空地,就是?陈秉江三人现在听到的摆摊叫卖的声音。这里不像城内到处都是?私人搭建起来?的后街,干净得过分,因为每日这里的过往人流都众多,是?块宝地,想在这里摆摊的人反而得给驻守巡查的士兵们缴一笔钱。
久而久之,护城河桥的这段路两旁什么摊位都有了,热热闹闹,是?除了东市西市外?,大家公认的第?三个小“市集”
。
“哇!有画画的哎,大兄你看,好便宜……”
范表妹在家憋了几天,像是?刚从笼中放飞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活泼起来?,拉着范硕就要过去凑热闹。
陈秉江不以为意,兄妹俩这会?儿没工夫招待他?正好。他?走上一块踏脚的碎砖石上,登高望远,四处眺望了一下。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城外?官道的远处,隐隐约约的绿色山野间,远处小土包似的山坳上有一点红色,那就是?保定?侯孙女几日后会?去上香的寺庙。她到时候会?顺着这条路径直向前,上完香回来?,看到护城河才?萌生的歹毒念头?
陈秉江的视线沿着官道又回到了漆了朱红色的高大内城门上。
可能她是?因为自己?勋贵后人的身份才?能顺利出城的?因为保定?侯家和靖勇伯家是?老亲,所以那些守门的兵拦不住她。但表妹是?怎么出城的?她唯一能攀的关系是?康王府,而真假世子案的内情她不知道,除了陈秉江一家四口,外?人都以为康王府和靖勇伯府关系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