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墨睜開眼睛,看到兩個家長回來,直覺望向媽媽的左手,果然,無名指上多了一隻戒指。
戒指上有一顆很大的鑽石,大到讓他覺得很惡俗。
柯妍看兒子表情不對勁,以為他身體不舒服,趁機教育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能吃路邊攤,就是不聽話,還帶著哥哥一起吃,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顧玦原本只是隨便編個理由為兩個人沒去上課找藉口,沒想到竟然會害柯墨挨罵,看柯墨臉色更不好了,他趕緊解釋:「柯阿姨,不是他的錯,是我拉他去吃的。」
看顧玦幫兒子擋槍,柯妍身為後媽不好再說什麼,倒是顧海年開口轉移了話題:「既然今天請假了,那正好下午就帶墨墨去遷戶口吧。」
話音未落,顧玦心裡咯噔一聲。
原來柯墨的猜測是對的,爸爸和柯阿姨今天一早真的是去辦理結婚登記了,現在兩個人已經是法律上的夫妻,爸爸想要把柯墨的戶口遷進顧家,讓這個家庭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一家四口。
他早就知道自己和柯墨的關係除了家人不會有第二種可能,因此內心對遷戶口一事並不排斥,甚至還隱隱希望柯墨能落在自家戶口簿上,這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好,照顧他一輩子,永遠不分開。
然而,他也知道,柯墨並不喜歡這個家庭。
果然,柯墨的聲音從被子下面傳來:「我不想遷。」
顧海年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顯然沒料到竟然有人會拒絕成為自己的法定繼承人:「為什麼?」
柯墨:「我不姓顧。」
顧海年無所謂地笑笑:「沒讓你改姓,你可以繼續跟媽媽姓。」
柯墨:「那我也不遷。」
柯妍看他這副態度,脾氣又上來了:「你怎麼越來越不像話了!遷戶口這種大事,你一個小孩說了算嗎?」
柯墨不說話,躲在被子裡裝死。
柯妍上前掀開被子教訓他:「跟你說話呢,你這是什麼態度?」
柯墨被搶走被子,生氣地坐起身來:「我的戶口憑什麼我說了不算!我說不遷就不遷!」
眼看柯妍又要發火,顧玦趕緊上前一步勸解:「柯阿姨,你別生氣,柯墨他身體不舒服不想出門,今天先讓他在家好好休息吧。」
柯妍不買帳:「還不是他自己作的!身體不舒服就能跟父母頂嘴了?」
顧海年打圓場:「也怪我們最近太忙,疏於關心孩子。先讓他休息吧,回頭有空再說,他會想通的。」
顧家父子態度都很好,然而柯妍卻更生氣了:「多大的人了還需要家長整天哄著嗎?顧玦就好好的,什麼事沒有,怎麼就他這麼嬌氣!」
柯妍是個爭強好勝的女人,她對親生兒子最大的不滿就是他明明是個男孩,卻心思過于敏感,不像顧玦那麼陽光健康。她自己當年在大學工作時因為校領導性別歧視而受過不公正待遇,因此格外反感歧視女性的男人,愛上顧海年也是因為這個男人尊重女性,尊重自己的專業能力,願意支持自己。但她從未意識到,曾經受到的性別歧視被自己內化成了一股反作用力,投射在了親兒子身上。
顧玦表現得越懂事,柯妍就越覺得自己對孩子的教育很失敗,眼下她有孕在身本來就不太舒服,一生氣更是反應嚴重,話沒說完就突然難受想要乾嘔,匆匆轉身衝出房間,直奔主臥衛生間而去。
顧海年跟出去照看妻子,這個房間裡只剩下兩個男孩。
顧玦無奈地看著柯墨:「別跟你媽媽賭氣了。」
柯墨盯著地板一言不發,眼眶開始泛紅。
被逼著遷戶口已經是無法接受的程度了,媽媽的孕吐反應更是在強烈地提醒他:這個家庭即將迎來一個成員,他們將組成有血緣關係的一家四口,那個小孩會搶走你的媽媽,搶走顧玦這個哥哥,而你,不屬於這裡。
被全世界拋棄的痛苦湧上心頭,他左手掐著自己右手拼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顧玦看到他手上的動作,心疼地伸出手去阻止他的自虐行為,在強行將他兩隻手分開的那一瞬間,柯墨的眼淚忽然決堤,大顆大顆地掉落在顧玦的床單上。
看著那塊被打濕的床單,顧玦的心裡也下起了一場雨。
柯妍不是個理想中的好母親,而顧海年雖然是柯妍眼裡的好丈夫、外人眼裡的好父親,但作為他真正的兒子,顧玦知道,顧海年並沒有把柯墨當成親生兒子看待。他看似對這個男孩很大方,很好脾氣,甚至願意將這個孩子的戶口遷進顧家,然而這些對於他來說都只是輕而易舉的事,算不上什麼付出。
柯墨渴望被愛,卻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模樣,他以為愛就是要在對方身上打下烙印以示占有,是服從欲望本能發生肉體關係,是願意一同服毒自殺殉情。
顧玦不知該怎樣安慰他,只能默默將他從床上拽了下來,拽進自己懷裡。
柯墨光腳踩在地上,順從地接受了這個擁抱,變本加厲地把臉埋進顧玦脖頸間,使出全身力氣緊緊環抱住他的腰,仿佛要將自己和對方的骨頭一起擠碎,讓骨血融為一體。
顧玦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試圖將柯墨推開一點,然而柯墨卻不肯放手。
「我討厭你。」柯墨狠狠抱緊顧玦,在他耳邊說,「顧玦,我恨你。」
顧玦懵了,不明白柯墨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