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不想吃飯,但他的確想要逃離這個地方,逃離柯墨對顧家的痛恨、對自己的仇視,逃離這失控的一切。
他麻木地走出房間,下樓後卻沒有去餐廳,而是邁著機械的步伐朝大門外走去。管家鄭伯攔住他問他要去哪裡,他下意識回答:「網球場。」
管家抬起頭,用眼神請示向樓上的一家之主,顧海年站在樓梯口點了一下頭:「讓人陪著他,去吧。」
顧家的司機開車送顧玦來到體育館,他卻沒有找教練打網球,而是去了平時很少去的壁球館,獨自一人打起了壁球。
他強迫自己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顆小小的壁球上,每次揮動球拍都用盡全身氣力,以這樣的方式來消耗自己,將柯墨說過的那些話從腦海中趕出去。
「我叫你哥,是因為,全世界只有我這麼叫你,這是個獨一無二的稱呼……」
「哥,我不是變態,我只是想討好你……」
「我太喜歡你了,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感覺到……」
「你能發誓這輩子都不結婚生子,一直陪著我嗎……」
「開心嗎,哥,我們終於要成為一家人了……」
「牛奶味安眠藥,喝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割腕也行,不急,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說……」
「我討厭你。顧玦,我恨你。」
「我死了你們不會在意,但如果,我拉著他一起去死,你們應該,會傷心吧……」
砰的一聲巨響,顧玦失手將球拍甩了出去,球拍飛出老遠,又重重落地,在木地板上砸出一道長長的劃痕。
他彎下腰,扶著膝蓋喘了幾口粗氣,走過去將球拍和球分別撿了起來,回到發球區繼續與牆壁對打。
就這樣打了不知多久,直到原本一直守在外面的司機推門進來:「大少爺,顧總打電話讓你回家。」
一場似乎永無休止的發泄終於被打斷,顧玦停了下來,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精疲力盡。
他丟掉球拍,躺倒在地板上,望著天花板上的一排排照明燈,只感覺眼睛被燈光晃得乾澀發痛,視線模糊不清。
司機跟著蹲了下來:「大少爺,走吧。」
回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顧海年獨自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見到兒子回來,招了招手:「顧玦,過來。」
顧玦聽話地走到父親面前,等待他先開口。
顧海年態度很平靜:「你柯阿姨本想等你回來親自跟你說,但她今天太累了,我讓她先去休息了。」
顧玦心裡七上八下:「柯阿姨……想跟我說什麼?」
顧海年:「她想替柯墨向你道個歉。」
顧玦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以對。
顧海年:「事情的經過我們都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放心,我不會怪你。」
那是誰的錯呢?顧玦這麼想著,鼓起勇氣開了口:「爸,你們能不能也不要怪他,他只是……」
他只是什麼呢?說話到一半,顧玦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立場替柯墨解釋,而他也不需要自己的解釋。
於是他又沉默下來。
顧海年接著說:「柯墨他爸爸今天下午來了,接他回了雋城。」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走了,顧玦一陣難過,但更多的是不滿和震驚:「他爸爸那麼不負責任,你們怎麼能讓他……」
顧海年打斷他:「你聽我把話說完。」
父親嚴厲的語氣讓顧玦意識到自己太衝動了,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態度不會起到任何正面作用,只會讓家長更加把問題都歸責到柯墨頭上。
他別無選擇,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顧海年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只是暫時回去住幾天過渡一下,我已經安排人幫他辦理留學手續,準備送他去美國讀高中。他媽媽說他本來就想去美國讀大學,現在這樣相當於是提前出去適應一下那邊的環境,也挺好,方便將來的升學。」
顧玦和柯墨曾經聊過讀大學的事,他知道柯墨的理想院校是紐約視覺藝術學院,一所在全球藝術界享有盛名的私立大學。柯墨也曾問他想不想出國留學,兩個人先後出去,然後就可以一起留在美國。
他不敢想,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更早幾年的時候,他和父親已經探討過這個問題,父親希望他留在國內讀大學,這樣大三大四就可以進入海思實習,儘早開啟自己的接班人培養計劃。
顧玦知道柯墨和自己不一樣,他雖然缺少父母關愛,卻擁有自己無法企及的自由,他想要出國留學,就一定會去,而如果他想要留在那裡,或許就真的不會再回來。
面對家長這樣的安排,顧玦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顧海年也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快高考了,希望你不要受到這些事的影響。」
顧玦點點頭,嗯了一聲。
顧海年對他這一反應還比較滿意,語氣也變得溫和了一點:「但是,如果你對考試沒有把握,可以告訴我,我會想辦法。你面前的路不止高考這一條,你明白吧?」
顧玦聽懂了父親的話,他的意思是,即使自己高考發揮失利,以顧家的財力和資源,也有辦法將自己送進國內最好的大學。
他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以平靜的態度回答:「我會自己考上。爸,沒什麼事我就先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