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被这沖击力抛到了路旁,马车内的郑泠和两个婢女,在车内被颠簸地跌跌撞撞,头晕眼花,早已失去平衡。
车夫在雪地里滚了几个跟头,忍痛爬了起来,眼见前面的景象,连忙在后面慌忙喊道,“前面是弯道,马受惊了,快跳车,快跳车!”
昏昏沉沉的郑泠听到这声吶喊,连忙掀开窗边的帘子,只见所有山石乱树都以一种快到难以形容的速度在后退,而窗外,溅起无数的雪沫在狂风之中,飘飘洒洒,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一个激灵,扶住车壁,倾前身子一把掀开门帘,见约数丈的距离之外,就是一个大弯道。
可是无人牵绳的马匹,惊吓之中只懂得横沖乱撞,直线行走。
郑泠又惊又怕,杏眼之中,沁满了一层水雾,她想跳下马车,可是四肢已然提不起任何力气。
她红着眼吩咐身边的两个侍女,“快,下、下去……”
她们也不遑多让,俏丽的脸上一片煞白,美目满是惊慌失措。
三人都知道要下去,但危机之前,却都一致地腿软,提不起一丝劲儿。
眼看离前方的弯道悬崖越来越近,顿时郑泠不知打拿来的力气,她眼疾手快地扯过金钏和女萝,将她们先后推向里侧的道旁。
看到她们滚落在路旁,郑泠起身,也打算跳下去。
然而双马已经像是疯了一样沖刺,弯道近在眼前,马车忽而重重一振,将即将起跃的郑泠,给径直抛向了悬崖……
随后,整辆马车在骏马的奔腾下,从她头上悬空跃过,掉了下去。
郑泠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还有两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呼喊:“郡主——”
风雪打在她脸上,像是刀割,痛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从小到大遭过的最大的罪,就是小时候喝的那些苦兮兮的药。
此刻这一遭,让她又惊又惧,又痛又怕。
她以为她在下坠,正在坠崖。
可是,她察觉一片冰冷之中,忽然有一双滚烫的手,接住了她,紧紧握在她腰间,将她带了上去。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被雪水和泪水浸湿的双眸,见到一个宽厚的胸膛,随之往上看,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他处变不惊的俊脸上,分明有了一丝紧张的波动。
余悸未消,郑泠心跳加速,她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紧紧攀附着他,张开口唤人,发现连声音都在颤抖,“六郎,我、我刚才,差点就……”
她惊吓到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随后听到清寂的声音安慰道:“泠娘,没事了,别怕。”
怀中的人战战兢兢依偎在他怀中,紧紧拥抱着他,听到她说害怕,崔忱骦也涌起一阵后怕。
想到刚刚见到的惊险一幕,要是他再晚一步到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向来不喜他人触碰的崔忱骦,没有立刻推开郑泠,而是擡臂,笨拙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对不起,怪我来迟了。”
后边的金钏女萝二人立刻跑了过来,担忧地问候郑泠,随后对着崔忱骦行礼致谢:“多谢右武卫将军出手救下郡主。”
她们二人看着崔忱骦身后带着的一队人马,终是犹豫着开口:“请右武卫将军放开郡主,让婢子们来照顾郡主。”
虽然他们是订了婚,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还是有损她们郡主的声誉。
不像他们男的,无论做什麽,都能博得一个风流的名声,是万万不会吃亏的。
郡主的声誉,还是得由她们来守护。
崔忱骦听了这话,垂眸看了看紧紧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叫他想起来幼时养过的一只白兔。
兔子胆小得很,听到一点动静,就会躲在他怀中。
他觉得,此刻的郑泠,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也比当日在郑家提亲,见到的那样端庄的她,更为叫他动心。
思及此,崔忱骦耳尖上迅速飞上一片红云,明明是冰天雪地,但他身上却有些莫名的燥热。
他也意识到不妥,喉头有些痒,不由轻咳一声,轻轻叫她:“泠娘,你身上有无大碍?”
听到他们的声音,处于惊吓过度的郑泠,渐渐缓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举措,连忙松开崔忱骦,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她的眼角还有些泛红,看向他摇头道:“多谢六郎,我没事。”
金钏女萝赶紧围上前,护在她左右,检查她身上有无伤。
崔忱骦略退开几步,看着被她们围着的郑泠。
她原本戴着头上的胡帽,在刚才掉下了悬崖,头上的束发也在狂风的侵蚀下,有些淩乱,鬓角落下一缕细丝,轻飘飘的贴在白皙的脸上,发梢贴着脖子落入领口……
这副略落魄的模样,越显得楚楚可怜,也越发令崔忱骦心下生怜。
他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等金钏女萝检查完郑泠之后,披在了她的肩上。
郑泠见他修长的手指,给自己系好带子,便开口问他:“你怎麽会在这里?若是有要事,六郎先去办事便好,不必因我耽误时间。”
她见到了他身后的队伍,其中还有一辆马车,便以为他是陪着家中的母亲妹妹等女眷,前来护国寺上香的。
“我的要事,就是过来接你。”
崔忱骦给她拉上了连帽,挡住风雪。
开口说完这句话,崔忱骦觉得如此言说,莫名有些轻浮的意味,便接着解释,“子潺今日值守,脱不开身,是以一大早上他就托人叫我过来接你。”
他口中的子潺,正是郑淙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