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苏御起身走了。
顾夏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苏御走远,胸腔下的心莫名动了一下,仿佛有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突然就破土而出,发了芽,只那绿芽不大,脆弱得可怜,却令她不忍将它重新踩回心土之中。
苏御走后,朱嬷嬷张罗着将碗筷都撤了下去,走上前来,低声询问顾夏道:“姨娘可要上床再歇息歇息?”
顾夏此时已彻底清醒,摇了摇头,说:“不了,总是躺着,精神头反而不足。”
朱嬷嬷也是这么想的,闻言满脸赞同,顿了顿,她又道:“再过两日就是元宵了,咱们院子也得筹备起来,四处都要挂上灯笼,添些喜庆,既然姨娘您不想再歇,奴婢打算安排人将屋檐下的冰棱都敲一敲,会有些嘈杂,您可要出去逛逛园子,避一避?”
顾夏顺势看去,屋瓦下的冰棱足有半尺余长,确实该敲一敲了。
“我去书房待着便好,无妨的,你们不用顾及我。”
朱嬷嬷不动声色地同喜儿对视一眼,笑道:“书房的地龙是今早刚刚燃的,这会儿还不够暖和,奴婢再去添两个炭盆。”
“嗯,你自去忙吧。”
朱嬷嬷屈身应诺,随即便退了下去。
云叆叇,日曈朦,不见阳光的天空总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这样的压抑之下,无论多美的景色都透着一股子沉闷。
小书房齐整的桌案上,摆着一册字帖,内容是用小楷写的《后赤壁赋》,墨迹新鲜,显然是不久前刚刚写下的。
顾夏裹了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斜靠在书房窗边的榻椅上翻书。【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啦】
窗子被整个打了开,顾夏只需抬眼就能看到窗扇外的梅林,以及正在忙碌的丫鬟们。
鎏金的仙鹤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香雾升腾扩散。
顾夏没有熏香的习惯,只是今日天候沉闷,便听了朱嬷嬷的建议,让喜儿点了上。里头燃的是清淡的荷香,闻着确实舒心不少。
做好一切,喜儿左右转了转,见屋外众人都在忙碌,请示过顾夏后,便一同帮忙敲冰棱去了。
喜儿瞧着年纪小,做起事却极为利索,她搬来一把凳子,拿着个绑着棉布的竹梆,利落地敲着檐下那些别人够不到的,才将将结成团的冰棱。
琉璃一样的冰棱子,从檐上落下,炸开一地晶莹,安静的梧桐院里到处都是冰棱子落地的破碎声。
很多洒扫丫鬟们费力才能处理的地方,喜儿轻轻松松就能搞定,惹得众人惊叹连连。
喜儿也有意卖弄,跟耍宝似的,干得越发卖力。
丫鬟们受到感染,也渐渐放了开来。
一时间,院子里尽是欢快的笑语声,冲淡了沉闷天气所带来的压抑。
顾夏看着窗扇外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这喜儿当真是个妙人。
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
顾夏正看得出神,朱嬷嬷突然来报,说绾宁郡主前来拜访。
绾宁郡主,苏绾宁,是瑞王妃的掌上明珠,苏御的同胞妹妹。
瑞王与瑞王妃共育有一子一女,便是苏御和苏绾宁两兄妹,他们也是瑞王留在这世间的唯二血脉。
苏御对这个妹妹极为宠爱。
绾宁郡主是将门虎女,性子飒爽,平日喜好舞刀弄剑。瑞王妃也不拘着她,由着她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所以郡主平日要么在练武场里练武,要么出府去玩,或逛铺子,或跑马,或踏青,所有被贵女圈子认定为不成体统的事情,她通通做了个遍。
还有传闻说她曾跟着世子去过军营,与军中将士切磋武艺。
上京的贵女圈对绾宁郡主的行径颇有微词,虽不敢明着表现,可私底下都在笑她粗野。
绾宁郡主得知后,也不冲动,而是专门寻了个契机。
——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惹得旁人嫉妒,趁着那群人又私底下编排她时,她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找上带头的那几人,一鞭子打碎了那些人身侧的几案,让她们以后有话当面说,别像个长舌妇般,只敢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武德帝听闻此事后极为不满,专门训斥了其中几位贵女的兄父,还特赐了绾宁郡主亲兵百名,以卫其安宁。
如此殊荣,在本朝可是独一份的。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对郡主所为多说一句闲话。
自己同她并无来往,她怎会突然来梧桐院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