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夫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不错,且留着罢。”
谈怀虚面上露出欢喜之色,想了想又道:“据说爷爷当年在玉上刻了几个字,不如姑妈告诉怀虚是哪几个字,怀虚也照着刻上。”
南宫夫人有些不耐烦地道:“那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谁还能记得?不用刻字了,就这样罢。”
片刻见谈怀虚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便挥了挥手道:“我觉得累了,你先下去罢。”
谈怀虚“是”
了一声,正要离开时突然没头没脑道:“怀虚记得姑妈耳垂上原有颗红痔的,怎么突然没有了?”
南宫夫人面色先是一变,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她伸手摸了摸耳垂,静静道:“大约年纪大了便脱落了,很奇怪么?”
“是有些奇怪。”
他缓步走近,然后盯着南宫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姑妈耳垂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红痔。”
见南宫夫人面色陡然一变,他突然一剑劈了过去,站在南宫夫人身边的碧月连忙出剑相迎,却被谈怀虚一挑而开。他伸手在碧月身上疾点了几下,碧月便不能动弹了。这边他的长剑便横搁在了南宫夫人的脖子上。
南宫夫人感觉到脖子上的森森寒意,面色渐渐铁青。谈怀虚沉声喝道:“你果然不是我姑妈。我姑妈她究竟去了哪里?”
南宫夫人面色渐渐平静,片刻后她冷笑了一声道:“你姑妈二十一年前就死在了那个深谷里,如今估计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谈怀虚虽早猜到谈流舞凶多吉少,心中却还是一阵恻然。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南宫夫人面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意,道:“是南宫无极亲手杀死的——南宫无极为了救我,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
谈怀虚心中一震,他本来还道当年谈流舞是因为意外死在了崖下。南宫夫人见他满面惊愕不信之色,残忍地补充道:“我与南宫无极其实是旧识,他因得不到我才娶了谈流舞。”
谈怀虚心中虽然震动,但想着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又问道:“云漫天呢?你将他藏在了哪里?”
南宫夫人一惊,脱口道:“原来云漫天不是你救走的!……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真相的?”
她本还以为是他救走了云漫天,如今看来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谈怀虚一听这话也吃了一惊,忙追问道:“云漫天被人救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真相的?”
谈怀虚先是担忧,再一想那人既救了云漫天,想必没有恶意,又稍稍放下心来。他伸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扬了扬道:“这是漫天三日前被你困住前写下的,不过今日才到我手中。”
原来在南宫无极出殡那日,云漫天得悉南宫夫人未去送殡,于是决定当着南宫寒潇的面揭晓南宫夫人的真面目,让他知晓杀死他二叔的凶手其实是他母亲。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把真相告诉谈怀虚,一来是为了南宫寒潇,毕竟南宫夫人是他生母;二来南宫夫人是不是凶手与他本无多大关系。只要南宫夫人不对他不利,他本也不打算将此事公布于众。但是他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将一封写了真相的信连带着血玉留在一个乞丐那里,告诉他假如三日之内自己未去取回便交给谈怀虚。
南宫夫人默然了片刻,她咬了咬牙道:“既然你已知晓真相,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是云知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你飞鸽传书给嘉炎冤枉他是凶手?”
“冤枉?”
南宫夫人连连冷笑了数声,隔了一会她道:“他是苏追风的弟弟,本来就是我的同谋。”
“那你又为何要揭露他?”
“为何?当然是为了杀他灭口!这世上知晓真相的只有我与他,他不死我岂能安心?——况且是他背叛我在先。我们早打算好杀死四大世家的掌门——藏花阁你爹、折芳剑派姚瑞、赏剑山庄秦均成以及南宫世家南宫无极,可是中间他却反悔了,因为怕被南宫嘉炎发现真相。在姚瑞被杀的那夜他与南宫嘉炎一起偷偷离开了苏州,把一堆烂摊子留给了我——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信?我不能任他逍遥下去,所以我对月落星沉下了毒,想要引回南宫嘉炎和他——谁料到那两个孽种竟是南宫无极的!……”
“所以你就杀死了才回来不久的姑父?”
谈怀虚痛声打断了她。
“不!他的的确确是自杀。”
她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眼中却俱是怨愤之色,“他与谈思晴那个贱人通奸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谈怀虚心念一动,脱口道:“他们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想到谈思晴痛苦羞愤的样子他不觉有些愠怒,喝道:“好歹姑父他昔年曾救了你,你怎能如此狠毒!”
“谁要他救我?谁又允许他把我变成谈流舞的?我恨他!我恨死了他!他既说爱我,却又为何与那个贱人在一起?”
她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喷得谈怀虚一身都是。站在一旁被点了穴的碧月一见急得连忙喊了起来。她原是流落街头的乞丐,自小被南宫夫人收养,后来又成为她的心腹,对她自然是极有感情的。
谈怀虚虽然明知南宫夫人是自己的仇人,可是毕竟将她认做姑妈二十多年,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抽回剑扶住了她。
待南宫夫人稍好些后他又问:“有一事我实在想不明白:凶手明明内功极高,并且擅长射月剑法。看起来无论是你或者云知暖都远远不能达到那种境界……”
正这时碧月突然大喊了起来:“夫人她服了毒!夫人!夫人!……表少爷你放开我!”
他低头一看,见南宫夫人面色发绿,不由心中惊骇。这时南宫夫人却突然仰头狂笑起来,她早知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许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所以她在牙齿间安了一颗毒药。被谈怀虚识破身份后她立即偷偷咬碎了毒药,此时已然毒发了。一边的碧月见状哭得更大声了,哭声笑声混杂在了一起,说不出的荒诞凄凉。
谈怀虚突然省悟过来,他伸手点了南宫夫人身上几处穴道,以此延缓她毒发的速度,然后抱起她便朝含笑阁飞奔而去。即便南宫夫人害死了他的父亲,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却也不愿意见死不救。到了含笑阁楼下正看见服侍南宫寒潇的观荷从楼上下来,他急声问她秋达心是否在楼上。观荷摇头说没有看见,又把一封信与一枝兰花递给了他,说是在南宫寒潇房里的桌上发现的。
谈怀虚见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几下撕开信口,打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美玉酬知己,鲜花赠佳人。——达心上”
谈怀虚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秋达心的诡计,被他卷走了两块宝玉,然而此刻他无暇为此生气,南宫夫人的性命才是要紧。见南宫夫人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正焦急间有一条人影从楼上冲了下来,“娘!”
那人惊呼了一声,一把扶住了南宫夫人的身子。谈怀虚见是南宫寒潇,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只得松开了手稍退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