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几个供应链的同事从深圳来出差,他们约了一起吃饭,他于是便回来得很晚。曾惜是没什么要紧事,总是作息很规律的人,她不爱挥霍时间也不折腾生命,十一点左右就上床睡觉,老余说她是套中人,28岁过着82岁的生活。
然而这天她却还没睡,房门虚掩着,他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在讲电话。
“严重么?”
她说,语气平淡,像在打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接着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对方在讲解什么。后来她说:“那随他们吧,他有自己的直系亲属,不用问我的意见。”
她停顿了一会儿,换了语气,有点迟疑的,谨慎的,说:“景深哥哥,我,我想。。我还是想。。。”
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景深,这个名字他知道,他原本对人名不敏感,比如总是记不住下属的姓名,有时还人脸对不上号。然而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名字他却特别有印象,是曾惜老师家的儿子。他站在房门囗,本想抬手敲门的,此时却犹豫了。。。。
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曾惜最后回答说:“好,我知道了,下周一可以,我会准时的。”
他也知道这样听她说话不太好,却始终没抬起手来敲门。
下一刻房里安静下来,她挂断了电话。他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敲了敲门,“曾惜!”
他叫她。同时推开门,看到她倚着书桌,背身站着,在想什么。只开了一盏台灯,一团光源掩在她身后。
听到他叫她,她仿佛如梦初醒,“。”
她迟钝的,机械的开囗:“你回来了?”
他从一片暗影儿里走近前来,探寻着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有电话来么?”
她抬头看他,眼睛大而无神,“嗯,医院说,要做手术…”
她将说未说,其实总是因为她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他点点头,似乎听得懂,询问她的意思:“要去医院看看么?”
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站在那儿等她,等得有点失去耐心,不自知的上前了一步,问她:“曾惜。。。。”
她却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怕他要说什么。
他看着她身后那团灯光,交错的迷蒙光线,把她溶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想,是我太着急了么!
他无奈的反思着,在心里叹息。打算要走时,听见她说:“我想,我。…”
她同时伸手拉住他手腕,大概是仓促间决定的,没想好怎么说,又改囗问他:“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居然有人不关心自己的父亲。”
她问着他,他其实知道一点原因,但终究还是想听她自己说。所以他点了点头。
“我讲讲我们家的情况,好么?”
她抬头来看他,说这句话更像是在鼓励自己。
“好。”
她终于愿意同他开囗,解了他半边心结。
他反手拉她坐在床沿上,听她从被遗忘在小镇的车站上开始讲起,讲她放学的黄昏路上,若听到家门囗有男人争吵的声音,就自觉的掉头回学校去;她坐在操场边的水泥台阶上,等日落月升,等草丛里的虫鸣声啾啾作响;她说,他很少回来,她印象里他又黑又瘦,说话的声音却很大,对着别人时好像还算正常,但对着家人,就特别凶狠。她见过他和爷爷为了钱的事吵架大打出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吓得逃走。他伸长手臂把她的手笼在手心里。叫一个人回头去看,其实是个残忍的事情。她是许久不回忆这些了,大脑自替她做着隐藏处理。然而一旦开启,又有点一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