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心中倒是猜到了原因。
只是这会也不好说,她看了眼身后,帘子还未彻底落下,她看到主子仍坐在床上,夏日早晨的太阳透过覆着白纱的轩窗打进屋中,也落到了那个穿着中衣的女子身上,骄阳似火,却无法拂散那个清艳女子身上的沉寂。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准自己出去,也不准别人进来。
这还是停云第一次从主子身上看到这么沉重的沉寂感,这样的沉寂,就连从前主子对世子失望时都不曾有过。
停云轻轻抿唇,“你先去准备,我回头再劝劝主子。”
也只能这样了。
时雨叹了口气去外头吩咐传膳,停云便领着人进去伺候兰因洗漱。
等吃过早膳,或许是因为知道齐豫白这会并不在府中,兰因也没急着离开,她坐在书房里翻看这几日底下送上来的账本,偶尔提笔在一旁的白纸上摘录几个关键点。
停云站在一旁研磨,看着神色认真的兰因,忽然说,“主子还记得那位孟媛孟姑娘吗?”
孟媛就是两年前被孙晋欺负又恰好被兰因救下的那个女子,突然听停云说起她,兰因还以为她是被人找麻烦了,不由停笔蹙眉抬头,“她怎么了?”
“您别担心,孟姑娘没事。”
停云笑道,“也是巧,先前春琴去外头采买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孟姑娘了,您知道的,她们是同乡又是旧相识,那位孟姑娘瞧见她便聊了几句。”
兰因自是知晓春琴和孟媛的关系。
当初就是春琴求到她面前来,让她帮一帮孟媛。
“她居然来汴京了?”
兰因有些惊讶,说着,她又蹙了眉,她先前才跟成伯夫人闹过一场,若是被成伯夫人知晓孟媛此刻就在汴京,只怕不会放过她。她担心孟媛出事,手中的笔也放了回去,看着停云神情凝重道,“她在哪里落脚,身边可有旁人?”
停云知她担心,自是安慰道:“您放心,那位孟姑娘是路过此地,不会久留,她知道您从伯府出来,原本想着来给您磕头道谢,但又怕被有心人瞧见给您带来麻烦,便只好让春琴托一句谢给您,还说日后若有机会,再当面与您致谢。”
知道孟媛只是路过,兰因松了口气。
听她后话,她却淡声,“没什么好谢的。”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拿起毛笔翻看账本,“我当初明知她受尽委屈,却为了萧家和孙家的脸面不能替她主持公道,说是帮她,其实也不过是想着拿着这些恩典让她可以打消和孙家作对,免得牵连伯府牵连萧业。”
兰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薄凉自私,永远以利益为主,所以孟媛这一声谢,她实在受之有愧。
停云却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一听这话就立刻皱了眉,她反驳,“您当初能做的只有这个,若放任孟姑娘继续和孙家作对,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孙家是镇江的地头蛇,何况还有成伯夫人替他们保驾护航,孟媛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户女怎么拗得过他们?只怕她刚到官府,不久就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好与坏也都过去了。
兰因并不想旧事重提,也不想沾这一份恩典和谢意,不对就是不对,自私就是自私,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想到停云先前说起孟媛时满面笑容的模样,方才又问了一句,“她如今如何?”
当初离开镇江的时候,她给了孟媛一笔银子,想着她或是寻个生计或是去往他乡,有点银钱傍身总是好的,只是此后几年,她并未见过她,也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样。
停云又笑了起来,“孟姑娘如今大好。”
她今日特地说起此事,就是为后面要说的话铺叙,她一边继续替人研磨,一边似闲话家常一般与兰因说,“春琴说孟姑娘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她那夫君看着十分敦厚老实,先前她和孟姑娘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抱着孩子哄着,离开的时候还牢牢牵着孟姑娘的手,关怀备至,恩爱非常。”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小心打量着兰因,见她听完后神色微怔,心下不禁一动。
兰因的确没想到孟媛如今不仅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她当初被孙晋欺负,一度连看到男人都会失声尖叫,那个时候她站在屋中,看着孟媛抱着春琴不住哭,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没想到……
她轻声感慨,“这是好事。”
能从过往的不堪中走出来,重新接纳新的生活,兰因替她高兴。
停云也笑,“是啊,这是好事。我们那会都以为孟姑娘走不出来,可如今她嫁了人有了孩子,夫君还如此疼她,奴婢问过春琴,春琴说那位孟姑娘的夫君也知道她的过往,那会孟姑娘还以为他知道后会离开她,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买了一堆东西送到孟姑娘的家中,说要娶她。”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兰因。
她是想用这位孟姑娘的亲人亲事告诉主子,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或许齐大人根本不在意呢?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不敢说得太明白,是怕兰因不高兴,可兰因是什么人?就算最开始她没多想,听她说到这,也能察觉出几分端倪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账本,朝停云看去,抿唇问,“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