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林媚戴上手套,打开水龙头洗碗。
卢巧春过来推她,“我来洗,你旁边歇着去吧。”
说着,把她套着的手套撸下来。
林媚拿抹布擦拭灶台旁边的瓷砖,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些年,你跟爸因为我受的苦和委屈,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太盛情的话,我说不出口,也觉得一家人,没必要常常把谢字挂在嘴边,但这不代表我心里不感激……”
她慢慢地擦着瓷砖,卢巧春慢慢地洗着碗。
“……因为眼镜儿的原因,我并不后悔那时候的一时荒唐,就像医生说的,能怀上他是个奇迹,我多少会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儿像是冥冥注定。眼镜儿跟我有缘,而这个缘是陆青崖带给我们母子的……”
感冒让她脑袋很重,思考慢,说话也慢。
方才陆青崖跪在泥水中那一幕,多少让她心里震动。
他这人说好听了叫高傲,说难听了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从前觉得天王老子都该替他让路,又怎么会向任何一人屈膝。
明知或许无用,他还是在尽力地弥补当年的任性所造就的遗憾。
或许这样想,显得她这人太过大度,但她确实这样推己及人地问过自己——
即便艰难,她收获了很多。八年时间,除了缔结出一个优秀的林言谨,还给了她不惧风雨的力量。
而陆青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腔时刻准备挥洒山河的热血。
他在怎样的心情中彻夜离家,背井离乡?
他在枯燥而辛苦的新兵连的日子,夜晚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他九死一生的时候,是否觉得生命已无太多值得眷恋,是处青山可埋骨?
命运对人是公平的。
“我不替他开脱,他也没替自己开脱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很确信他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有时候只是觉得累,想找人说点体己的话,就像你跟我爸一样……”
卢巧春打断她,“我就不相信了,非得是他?”
“没跟他再见之前,不一定;但再见了,我肯定,非得是他……”
她把毛巾投进水池里,耳朵有点堵住了,她使劲吞咽了一下。
“妈,我不会把他带到你们跟前,也不会跟你们提起他半个字,但也绝对不会和他分开。”
卢巧春看着她,“你这是商量的语气吗?”
林媚:“不是商量,这是我的决定。”
服过感冒药,林媚回房间睡午觉。
陆青崖给她发了短信,说已经登机了。
白天光线强烈,她拉上厚重的窗帘,摁灭了灯,再戴上眼罩。
感冒药的安眠成分渐渐起效,她在一种异样平静的混沌之中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摇她的手臂。
缓缓睁眼,对上林言谨的目光。
“妈,你好点了吗?”
言谨小手靠过来摸她额头。
林媚笑了笑,“没事……”
林言谨很认真地看她,“你是不是难受。”
“不难受……”
林媚把被子一掀,“要不要上来,跟妈妈躺一会儿——哦,我感冒了,你还是离远点吧,免得传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