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拿起书?案上的?巫蛊木偶,木偶穿着的?宫装颜色褪去,陈旧斑驳,和李楹手中保管完好的?如霞织锦形成鲜明对比,崔珣道:“这木偶,应该不是最近做的?,而是三十年前做的?。”
三十年前做的??三十年前,这织锦在?沈蓉的?手里,李楹惊了?惊:“你的?意思?是,这木偶,和我表姊有关?”
崔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或许,你姨母和表姊的?死,并不全是因为?你表姊要进宫争宠,而是另有因由。”
“另有……因由?”
崔珣点了?点头:“等玄诚松口?后,一切自将真相大白。”
-
但玄诚松口?,尚需要一些时间。
李楹摊开掌心,她莹润掌心放着一颗细小香丸,原来她今日不在?,是去做香丸去了?。
李楹道:“既然你现在?找到了?玄诚,巫蛊木偶的?事情也有了?眉目,那,总能够休息了?吧。”
崔珣微微一怔,然后他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我知道你睡不着,但是这五日你基本没怎么合过眼?。”
李楹望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颦眉蹙额:“我怕再这样?下去,沈阙没事,你先有事了?。”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剪水双瞳中也盛满了?关切和忧虑,她又说道:“这香丸,是用安神的?药材调制而成的?,点燃后,你能睡着的?。”
她顿了?顿,说道:“崔珣,我想让你休息。”
崔珣看着她掌心的?香丸,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李楹微微笑了?笑,她将香丸放于火烛上点燃,置于房中黄铜镂空仙鹤薰炉之内,一缕烟雾从仙鹤口?中袅袅飘出,淡淡香气在?房中悄然弥漫,崔珣卧于榻上,只觉在?柔和香气之中,疲惫不堪的?心情慢慢归于平静,困意终于来袭,他眼?皮也开始变的?沉重,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崔珣睡下后,李楹便来到黄花梨镂雕矮榻前,她盘腿坐了?下来,看着睡梦中的?崔珣,他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眉头紧锁,仿佛有无?尽的?事情没有处理,李楹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但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她安安静静的?,趴在?榻边看着崔珣,这几日太过劳累,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清瘦病弱的?如同?伶仃白鹤,其实,他也不过才二十三的?年岁,如他这般年纪的?五陵年少,还在?银鞍白马度春风,还在?一曲红绡争缠头,可他却好像没有过过一天快活日子,阿蛮曾说,五万天威军,都死在?了?落雁岭,他为?什?么能活下来?可李楹却觉得,他也早就死在?了?落雁岭,他的?理想,他的?骄傲,他的?自尊,都随着那五万天威军,一起葬送在?了?落雁岭。
有时候,活下来的?人,反而更加生不如死。
崔珣似乎在?被?梦魇惊扰,他眼?睛紧闭,眉头愈发?深锁,长如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手指也在?颤抖,似乎想拼命抓住什?么,再这样?下去,他马上就会惊醒,李楹犹豫了?下,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冰寒如雪,比李楹这个鬼魂手掌温度还要低上不少,而屋内门窗紧闭,还在?燃着火炉,李楹吃了?一惊,怪不得他这种天气还裹着厚重鹤氅,看来他体内寒气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三伏酷暑都会觉得阴冷不堪,他的?身体孱弱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没有放弃过为?天威军昭雪,更是一力担起了?五万天威军家眷的?生活,这荆棘满途,他病骨沉疴,踽踽独行。
李楹心里,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手掌放在?崔珣掌心,梦魇中的?崔珣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握着不松开,李楹没有挣扎,她看着崔珣苍白如雪的?面容,轻声说了?句:“崔珣,我在?。”
崔珣好像听见了?这句话,他慢慢安静下来,眉头也渐渐抚平,那痛苦的?梦魇似乎终于离他而去,他呼吸稍稍平稳,重新?安眠起了?,只是手掌仍然抓着李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
崔珣这一觉,从朝阳初升,睡到了?暮色西沉。
他几乎睡了?整整一日,他自六年前落雁岭一战后,便从没睡的?这般安稳过,醒来之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他微微侧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趴在?他榻边沉沉睡去的?纤柔身影。
他掌心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她手掌温如暖玉,连带着他身上那彻骨的?寒意都褪去了?不少,崔珣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侧头看着她,她睡着的?时候,恬静美丽,睫毛如同?细密的?扇子,轻轻覆盖在?眼?睑上,面容秀雅柔和,崔珣就这般定定看着她,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他才皱了?皱眉头,然后放开她的?手,起身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