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之前是在国外学习还是工作?”
邓廷歌把锅盖掀开,忍不住又加了半碗水,“回来干什么了?”
刘昊君犹豫了片刻:“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邓廷歌:“你快说,别一抽一抽的。”
“陈愚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
刘昊君说,“他抽粉抽了三年多。”
邓廷歌印象里的陈愚是个圆脸圆眼睛的小胖子,个头不高,脾气很大,对剧本要求极高。刘昊君很崇拜和喜欢他,陈愚也非常欣赏刘昊君这个认真又有天分的学生,两个人的私交很好。陈愚因为在学院内部职位的调整中收到了不公平待遇而选择辞职时,学院里的许多学生都是不舍得的。
陈愚只是一个小讲师,但他对这一行的热爱、对教授课程的认真,上过他课的人都知道。他离开之前学生本想自组织一次送别,结果他们找到陈愚的时候,他在学院小礼堂的后台刷墙。
“要走了,把这里给你们弄干净。”
墙上是他以前在礼堂上课时候写的东西,“文本和剧本的差异性”
“台词的节奏重不重要”
“把台词唱起来”
等等等等,都是讲课的时候兴致来了,随手抓起一支就在墙上乱涂。这面墙一直没有人清理过,字迹一行叠着一行,最后却是被陈愚自己一点点刷掉的。
以往的印象仍旧存在脑海里,邓廷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愚会从一个15o多斤胖子收成一个脸颊凹下去的干瘦男人。
陈愚坐在露天大排档外面抽烟,油腻腻的头打着卷,垂在额前。看到邓廷歌走过来他先是一愣,随即跳起来大笑着冲他招手。刘昊君和另外两个同学都来了,陈愚等到邓廷歌之后就拉着他进了包厢。
刘昊君和邓廷歌是常常见面的,但陈愚这次回来带着很多不寻常的滋味,令在座的几个人都隐约不安。席间陈愚说起自己在国外辗转了几个城市学习和工作,在剧院里写剧本和帮人改编剧本,桌上的气氛才稍稍活跃起来。
话突然间多了,聒噪了。邓廷歌心情万分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老师。陈愚比他们这几个人大不了多少,所以和学生处得很好。但看现在黄的指尖、粗糙的指甲和满脸油光,谈吐间说的尽是在剧院里他写一个剧本只能得六十美元,“抽一次就没了”
,陈愚说。
看到几个学生神情各异,他也不遮掩,笑着说你们都知道的。没别的,那玩意儿刺激脑子,能带来灵感。他将抽完了的烟头摁灭在桌上:“再说我也戒了,不戒真回不来。不敢回来。”
“我听说你拍了《巨浪》?”
陈愚问邓廷歌。邓廷歌点点头,陈愚抓抓自己油腻的头笑了:“也多亏他们买下了《巨浪》的改编权,不然,不然我连回来的机票费都没钱买。”
他又抖出一支烟咬在齿间,啪地一声打亮打火机。
“穷疯了,穷怕了。”
陈愚声音低了些说,“这一行真不是人过的。我以后有儿子要是说自己要写剧本为生,我……”
意识桌上还有一位刘昊君,他连忙收声:“不好意思,小刘。”
刘昊君忙摆手:“不不不,没事没事。”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
陈愚看着他,那烟始终没点起来。“是老师没本事。”
他说。
一顿饭吃得沉闷枯燥。快要结束时陈愚记了他们四人的手机号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让邓廷歌警惕心大起。
“最近手头挺紧的,你们谁能帮帮老师?”
陈愚笑着说,“别怕,我会还你们的。我手里现在有个大制作准备写,是历史剧,钱挺多的。《大唐君华》,是吧,听过吧。我写得差不多了,等款子一结就还你们。”
邓廷歌脸上笑着,心里百味杂陈。
这个剧常欢跟他提过,确实是大制作,确实有大投资。但投资方确定的编剧团队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陈愚的名字。
第46章老婆饼
席上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刘昊君先掏出钱包,把里面几张红的都抽了出来递给陈愚,邓廷歌在桌下踢了踢他,刘昊君没理。
“陈老师,我这里有一些,你先拿着。”
陈愚看看那钱,又看看刘昊君,眼神很奇怪。他拿着那几张钱折来折去,放进了口袋里。还有另一个人也要给他钱,他这回倒拒绝了:“小刘给了,行了行了,谢谢你们啊。”
离开之后邓廷歌和刘昊君一起走了。刘昊君说太晚了要打的回家,邓廷歌往他手里塞了一张五十:“打吧。”
刘昊君:“……你什么意思?”
邓廷歌在路边走了几步,回头问刘昊君:“你怎么就这样把钱给出去了?他说不定是在骗人。你没看到吗?他一直在抖……连筷子都有点拿不稳。”
他自己说出口,自己都觉得难过。刘昊君只说了句“你不懂的”
,转头去打了辆出租车,一溜烟地跑了。
邓廷歌看着车屁股,在手机上记下那出租车的车牌,心里想,谁说我不懂,不就是因为你曾把他看作自己的偶像么。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在邓廷歌几乎以为陈愚拿了那几百块钱就此消失的时候,他又极偶然地遇到了他。
最近这段时间《第二王储》一直在等丘阳的档期,邓廷歌一闲下来就浑身痒,干脆联系了自己的导师,又跑回去演了几出话剧。都是经典的剧目:《一只马蜂》《雷雨》《原野》,还在茶馆里提着鸟溜了一圈,被导师批评他没有京味儿,演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