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允声音颤抖起来,搂紧他的脖颈,泪珠好似汩汩不断的涌流,顺着他的脖颈落进去。
湿漉漉的。温热的。泪珠。
“为什么爸爸不把我一起带走呢?一家二口再在天上重新团聚。那时候奶奶捏着我的手说,她只有我了。我就想,再痛也没关系,一个人也没关系,不管怎样,我要活下去,爸爸不爱我,他更爱妈妈,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爱自己。”
江闻祈很沉很沉地呼吸。
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许初允说不下去了,肩膀轻颤着,单薄而又脆弱,像一折就断的蝉翼,靠在他的颈窝里。
江闻祈伸手抬起她的脸,捧住,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看着她脆弱的姿态,像是海中的礁石被潮汐拍打着,一下又一下,水滴石穿,烂成一团浆糊。
想抚平她所有的哀痛和难过。
想要她永远快乐。
永远不必自己一个人。
许初允闭上眼,感受到温热的吻再度落到她的眼皮上。
很轻,像樱花树下,簌簌飘落的浅粉色花瓣,亦像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她的眉眼上。
他吻她的眼睫,吻掉湿漉漉的水雾,用二十多年来最温柔的姿态,低缓地哄她:“乖乖,不哭。”
在江闻祈的安抚下,许初允也渐渐收住了眼泪,情绪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江闻祈忽而提起另一件事:“你说的他们也欺负你,他们是谁?”
一提到这个,许初允神色瞬间恹恹起来。
她把叔母叔父一家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江闻祈挑了挑眉,“他们胆子倒还挺大。”
简而言之,蠢人而已。
有想讹钱的心思,有道德绑架的勇气,唯独缺乏与之匹配的智力。
他的妻子还是太过善良了。
换做稍微心狠的一点,直接采取暴力一点的手段,她叔父一家无权无势,毫无背景,又是在江城,根本没有任何翻起风浪的可能。
“老家的房子,其实也就几十万而已,给我一点时间,我多接点戏,也能赚钱买一套给奶奶。奶奶已经八十岁了,我不明白,就为了几十万,为什么不能让奶奶安享晚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情分……”
许初允越说越茫然。
亲人到底算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你父亲不在了。”
江闻祈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动作缱绻厮磨,语气淡漠平静,“人死如灯灭,从你父亲生理意义上的死亡之后,你与叔父之间的联结没有了。”
“为了一点钱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数不胜数,何况这只是你的叔父,你们之间还隔了一层。”
“可、可是……奶奶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怎么能……”
许初允不理解。
“因为你的叔父结婚了。结婚的本质就是,有法律保障和维系的利益同盟,财产再分配。你的叔父有了新的利益同盟,自然会和你叔母一起,来逼迫你和你奶奶。”
许初允不知道江闻祈为什么能用这么冷静清楚到近乎残酷的口吻,讲述这些。
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有些残忍。
许初允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寒又疲倦,像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迁徙万里的候鸟。
她好想妈妈。
好想她自己的那个家。
许初允忽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
“嗯?”
“父母去了天上后,他们留在世界上的遗物不多,儿女算一件。”
许初允说,语气平稳,尾音却轻颤着,又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