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以为权泊熹会顺着他的话意说点什么,至少也能顺藤摸瓜从他话里听出点门道来咂咂味道,哪里想到自己这番心思纯属打了水漂。
泊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襕,“厂公想差了,我不过散散步,顺带便的进宫里走走。”
说着,也不去管万鹤楼塌陷下去的脸色,状似不经意道:“您这又是——?”
万鹤楼不信他不知道,他踅身瞅了眼那小宫女,就这么会子,她都被雨淋得不像样了,头沾湿在脸侧,连神色也瞧不清楚。
这要真是当年的淳则帝姬可不得了,那位可受不得这个苦!
记得帝姬三岁上头奶嬷嬷没看住,叫帝姬下大雨的天儿在园子贪玩淋了雨,回来烧得浑身滚烫,良妃一急就晕了过去,惊动了皇上,皇上愣是陪着爱妃呆了一整宿。
至第二日,上完早朝又匆匆过来,太医们都说帝姬年纪小,又歪出些命里忌水,和水相冲的谬论,总而言之,意思是帝姬这么叫雨浇了一场恐怕是不行了。
这话当然是浑说一气,好几个太医当即就被盛怒的皇帝革了职。不过淳则帝姬确实是昏睡了好几个昼夜才转醒,皇帝心有余悸,事后把帝姬身边几个奶嬷嬷全换了,另叫皇后选了稳妥的嬷嬷顶替进来。
自此后,凡是下雨的天气,淳则帝姬连门儿都出不得。
也是防着再病着的意思。
神思游转,万鹤楼指了和龄道:“这丫头伙同同屋的宫女儿谋害了景仁宫的安倩,贵妃娘娘不忍安倩死得不明不白,亲自处理这案子,咱家目下是奉命将人带过景仁宫去盘问一番,怎么,大人感兴?”
泊熹默了默,只让开了道儿,“如此,权某便不打搅厂公办案了。”
他比了比手,示意后头跟着的锦衣卫们主动避开。
和龄全程听见他们说话,她以为泊熹至少会帮帮自己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来看热闹的!
她愈加蔫蔫儿的,但是心里有一股子气支撑着,经过泊熹的时候把眼睛张成了大核桃,精神头足足地瞅着他,一点儿也不愿意显露出自己的狼狈脆弱。
泊熹目光却炯炯,他微抬了伞面,好让她看见他。
跟着,他把唇上下翕动了两下——
等我。
和龄惘惘的,他说的是这个么?等…他?
她经过了泊熹就不能再回过头去了,否则要是让万鹤楼知道他们是认识的就要连累他了。心里蓦然觉得暖暖的,又有一点奇怪,她抚了抚心口,暂时压下心潮,好像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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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里,樊贵妃早已等候多时,她甫一见着万鹤楼领着和龄进来,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无声地叫嚣起来。
万鹤楼倒退着立在一边,不说话了。而和龄扫了殿内一眼,看见安侬被几个老嬷嬷钳制住跪在正中,她心里一抽,勉强维持着面色,不卑不亢向座上的樊贵妃跪下行礼。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水渍,身上滴滴答答得好似个水鬼。樊贵妃皱起了细长的柳眉,她看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便厉声道:“和龄,与你同屋的安侬已经招认了!你两个因同安倩有过节,合谋将她勒死后抛尸水井,你认是不认?!”
和龄觉得天都塌了,她连安倩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她居然还能和安侬合谋,滑天之大稽——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得安倩…!”
和龄一着急忘了自称“奴婢”
,话出口就愣住了,脑子里开始胀起来,摇了摇头,却有种百口莫辩的预感。
“看来你连规矩都不曾学好,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不过如此么。”
樊贵妃懒洋洋地掩嘴哂笑,“钱嬷嬷,咱们不妨替皇后娘娘教教这丫头规矩,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
她笑得像条吐信的蛇,和龄一激灵,那钱嬷嬷就到了跟前,一阵掌风突如其来地掀向面门,她条件射地躲开,那一巴掌就拍在了肩背上,拍得整个人半扑下去。
按说宫女这时候是不能躲避的,该挨着就老老实实挨着,和龄这是犯了大忌了。不过她这下是看懂了,合着那大珠是学得这钱嬷嬷啊,打起人来都是下狠手,多大仇!
钱嬷嬷一击不中还要再来,和龄咬着唇思量对策,难道今日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可她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啊,孟姜女也没有她冤枉。
钱嬷嬷咬着牙再抬起手,孰料另一边被抓着的安侬却爬了过来,口口声声道:“你不要信她们,我没有招认,安倩也不是我杀的……!要打就打我,横竖往日同安倩有过节的也是我,不干和龄的事!”
和龄心想安侬真是条汉子,钱嬷嬷狞笑起来,还要再打安侬嘴巴子。
“算了,倒像屈打成招似的。”
樊贵妃笑了笑,望向和龄,“你果真不肯招么?你若招人,本宫便放了你这小姐妹,你若不招人,你们两个今儿都走不出这门。想想清楚,本宫也不是日日都有这样好的心情的。”
只要她一个人认罪…?
如果这时候还看不明白和龄就真傻了,她头起初还晕乎乎,这会儿猛然清明起来,樊贵妃这是在对付自己。可是为什么,就因为她和仪嘉帝姬结了梁子?
不,不会的,倘若只是为那个断然闹不成这般。那是什么缘由,这樊贵妃和自己有仇么?
她不明白,立在一边的万鹤楼却瞧得分明。他掖了掖手,目光转向殿外,不期然在门外不远处瞧见了祁钦和顾盼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