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笃清从值房里取了衣物出来伺候大人换上,他看他们大人的眼神就大胆多了,“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不是瞧和龄姑娘去了,莫非是,她不叫您进门儿?”
进门……
门?
他何曾打正门进去过。
泊熹本微仰着脖子任笃清为自己套上外罩衫,闻言扫了他半含着八卦的眼神一眼。笃清立马垂头丧气的,只当自己没问过。
泊熹却轻哼一声,出乎他的意料低低回道:“可能么。”
笃清来了精神,在大人身上掸了掸,虽说仍不明白他们大人怎的弄得水人儿似的,但也不敢多问,只顺着话意恭维道:“属下猜也不能够,您这样的人才,玉树兰芝,连仪嘉帝姬都一门心思想下嫁,何况是和龄姑娘。”
“…哦?”
泊熹边拢着袖襕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了,“怎么就‘何况是和龄姑娘’,她理应同我有瓜葛么。”
笃清摸不准泊熹的意思,这么些年了,他们大人的性情是愈的云山雾罩难以揣测,他只好暗下思忖一番,笑着道:“大人竟不曾觉?一个女孩儿若是喜欢上什么男子,那瞧着意中人的眼神都是亮的。”
他是觉得自己摸准了大人的心思,便言之大人就是和龄姑娘的意中人。
哪想泊熹闻言认真揪细地回忆了一番和龄看自己时的眼神,才想一会儿他眉宇间就打起个褶子,她近来看他总像看仇人似的,斗鸡一般毛都竖了起来,柔情似水更是从未见过。
“眼睛亮?”
泊熹冷笑一声,拂袖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飘进笃清的耳朵里,“眼睛亮的是仪嘉,何曾是她。”
笃清便讪讪的,然而他到底跟随泊熹多年了,总归比外人能窥出门道来。
想来,他们大人是认真惦记上和龄姑娘了,不是打今儿才起的想头,估摸着,早在府里以兄妹相称时便生出了情愫,只是当局者迷,尚不自知罢。
*
却说泊熹把自己收拾停当了,转头趁着皇宫里还没落钥,脚步匆忙将葫瓢儿从坤宁宫叫了出来。
葫瓢儿不完全听命于泊熹,却也乐得为自己主子皇后多出一个助力。两人出了坤宁宫,一路沿着宫墙疾走。
待到了御花园里寻着个僻静无人处,泊熹方道:“皇后娘娘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和龄都进宫这些时候了,连个面儿也没在跟前露,如今连樊氏都注意到她了,娘娘这头,莫非要错失先机么。”
因此时四下无人,雨声哗啦嘈杂,他的音量也就没有刻意压低。
葫瓢儿听得很清楚,往亭子外瞅了几眼,两手对插|在了袖子里,拱着稀疏的眉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主子一到这下雨天身上就酸疼,咱家好容易劝得主子将和龄打景仁宫那位手里弄回来,主子也是听进心里去的——”
“公公别同我说这些个无用的,”
泊熹没了耐性,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打断他道:“和龄眼下病了,这事儿原本还能再拖延,现下却拖不得!公公是明白人,她的作用不消我说,于整个坤宁宫都是积极的,您也别磨叽,回去便想法儿将娘娘引过去,这是其一,其二,要紧的还是请御医给她瞧瞧,竟不知是什么病症,她……”
泊熹说着住了嘴,葫瓢儿是个人精,他目光就有些微妙地在年轻俊逸的权大人面容上扫过去。
想那和龄毕竟只是个小宫女儿,便是来日或许能得到皇上宠幸,再远的,她能成为皇后手中一柄扳倒景仁宫的利器,可眼下,这才哪到哪儿,怎的权大人就能料到皇后娘娘会特为为她请御医?
“大人的话咱家记下了,这就回去,绝不耽搁那丫头的病情。”
葫瓢儿倒是应下了,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作了一礼,却行离开了御花园。
泊熹觑着天色,估摸着落钥时辰将至,这才施施然向外走去。
雨水不知不觉停了,他经过坤宁宫时收起伞,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片刻后,脚下大步流星离去。
☆、天机现
却说葫瓢儿转头就回了坤宁宫,门上守着的小太监喊他声“葫爷爷”
他也不理会,一路走得是水花儿四溅,终于停在西暖前头了,门口只有一个小宫女,葫瓢儿道:“娘娘还在看景儿呐?”
那宫女回道:“可不,只是刚才还寻您来着,说是肩上酸疼。”
葫瓢儿也不多说,在门上整理了自己一番,扶正帽子,这才打了水晶珠帘肃穆走将进去。
萧皇后今年四十朝上,比皇帝还大上三岁,老话儿说“女大三,抱金砖”
,加上英国公府萧家门第好,又是屹立几朝不倒的世家大族,先帝爷和老太后对萧氏女怎么看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江山是抢来的,娶个世家女做皇后也是儿子的一个助力不是,便煊煊赫赫将萧氏迎进了宫,直接封了皇后。
萧皇后起初同皇帝还能勉强举案齐眉,可男女之间相处如若气场不合,那是怎么都勉强不了的。
时间上稍微一长,皇帝就现自己这大三岁的妻子实在不对自己的胃口,且萧皇后如今虽然膝下有个太子,可她这一子也是好容易才生下的,那时候都是四年了,别的宫妃也不是空着肚子只等着她生,是以皇帝从没专情于她,自然也就没有移情一说,直接就越淡下去了。
到了这岁数上头,也不求恩宠,但她跟樊贵妃斗了大半儿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自己怎么就比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