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不好,至少在整体听令指挥上,这样的训练方式已足够,但就威势血气方面,这样的训练总缺了股人心上的锤炼,没有铁血的惩罚手段,在士气提升上效果不显,长此训练更容易使人起松散惫懒之态。
齐葙前锋营出身,自有一套治军手腕,凌湙既将队伍交给了他训练,便不好对他的决定有质疑,但幺鸡几人这边,每日训练的兵器,给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制朴刀,对阵的七星桩更是实心圆木,坐下马骑更是现下马匹中最顶尖的那一波,每日训练策马疾驰时的张力,对冲而过的威势与赫赫气血,都已经成了新兵营和城中孩童眼里的壮观场景。
他们没有见过刀营对阵羌骑时血雾蓬起的壮烈,却能从七骑一往无前的气势里,看出这种阵仗的杀伤力,每日集训后,都有人偷偷的回去加练,试图能从中学到一两招保命手段。
当然,这代价也是巨额的,几人每旬耗费的长刀,是步骑两营的总和,便是做七星桩的圆木,也是一日一换,劈碎裂的木头全拉去当了柴禾。
赵围要进刀营,正是因为头一回见了这种训练方式,被其间的热血蛊惑,再有月牙湖夜奔时所见景象的震撼,是每日必要守在场地边上,一遍遍的看着幺鸡他们用蓬勃张扬的刀尖,挑飞劈裂丈高的七星桩,碎屑满天里,让人恨不能仰天长啸。
他要进刀营。
这才是热血男儿应该进的地方,哪怕马革裹尸,也不枉白来人间一遭,如此,他便向王听澜吐露了心愿。
王听澜在凌湙的支持下,招到了百名女兵,她自己没有训兵方面的知识,却知道该向谁请教,齐葙和凌湙都被她的认真打动,相继给了她新兵训练手册,和兵营管理方法等物,女兵营设在了垂拱堂北院,靠近蓄水坝边。
这也是凌湙急于烧砖的原因之一,目前所有人都挤在一处,一个是因为人少,另一个就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房屋规划,城北原居民圈的地方占了一半,两边府占了另一半,可殷子霁统计出的实际人口,每家连带着仆妇,最多的一家不过五十来人,占的那些用做花园赏玩的土地,种的那些长不出果子的花树,叫凌湙看的非常气恨眼谗。
我的人马连营房都摆布不开,你们倒还有闲心赏花吃酒逛园子?婶能忍,叔肯定不能忍。
打倒地主阶级跟弹幕似的,第一时间从他脑子里闪过,每日策马从那些人家门前过时,就会想一遍,最宽容的想法,就是让那些人将多余的空庭宅院让出来,最铁血的手段,就是将这些躲家里,仍不肯面对现实的富户们全给撵出边城,他不伺候了。
就连殷子霁也从原先的怀柔策略,转向了凌湙的霸道手段,使人给城北那些仍做着软抵抗的人家传了话,要么离开边城,要么交出闲置的土地,若大个城北,不能仅止住这一条街区的百姓,其他地方也是要砌房盖屋供人使用的。
这些富户自经了汪家一事之后,便懂了收敛,然而要他们交出自有土地房宅,仍跟要挖他们的心头肉一般,派了家中管家串联了些老耄,要去随意府和垂拱堂门前静坐。
可笑他们还没联络好人,家中仆从奴妇就开始找借口离岗,出了主家门直奔城南砖煤区,又有壮硕仆妇半夜跟队去北山挖煤,半月不到就攒够了赎身钱,一把拿到家主面前要脱籍,且不止一家,城北各家几乎家家都有仆奴要走,闹的沸沸扬扬每日不休。
殷子霁得知这一情况,是直接派了人在街上守着,但有哪家门里传出主家强扣仆妇不肯还身籍的,就直接破门主持公道。
登籍的时候考虑到奴籍制的遗留问题,这一部分人便没统计出来,仍让这些富户们保留了从前的待遇,然而后来殷子霁才现,凌湙是对的,这些人并不会因此感激他,反而会得寸进尺的提更多常待遇,以此来显示他们在城中的特别。
凌湙并不耐烦与这些人虚应,自入城北后,只要不到他面前找事,他就全权交给了殷子霁处理,到目前真正过他手的,只有汪家,结果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胡萝卜田被拔了充公,连同汪家在城西的铺面一起,统统都被收进了垂拱堂。
砖窑开烧,老秋族长便被摁在了那处,连同他一起的还有族中妇孺,自从不用每日去山上凿岩石后,族中孩童妇孺们就轻松了不少,又时常有袁来运遵照嘱咐私带的粮饼、净水,整个厌民族地里,悲苦已经渐去,便是跟着秋扎图一起出来为凌湙做事的族中青壮,也肉眼可见的壮实了起来,身上衣裳也换成了统一的青布短打,个个看着精神极了。
尤其当凌湙给了四瓮子豆油后,便是族老们也忍不住起了离开城东的心,城南已经搬空了,城东与城南一样都存了太多苦难记忆,如果能离开,他们当然是愿意的。
老秋族长一知半解的烧砖知识,被凌湙捧着一顿夸赞,之后很顺手的就将烧窑之事拜托了他,纵使老秋族长有被赶鸭子上架之感,也对交到手上的重任不敢起轻慢之心,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一颗心只为了全族谋划,如果砖窑能在他手上立起来,那照这个年轻城主对他们一族的招揽态度看,砖窑以后的管事人只会从他们族中出。
没有什么能比给族里谋一长久的生计更重要,老秋族长半推半就的成了砖窑处主管,在凌湙不来的时候,统领着城南城东两边的百姓,高效而快的照着凌湙的土窑又挖了两个,然后三窑并开,日夜不熄火的开始了守窑的日子。
凌湙就是觑着第一窑砖未开的当口,在幺鸡来报,说考核场地已经准备好的情况里,点头答应了前去观看他们对于新成员的考核项目。
都是幺鸡他们平时训练的常规方式,所不同的是,幺鸡将凌湙曾经教他玩的一对一格斗加了进去。
取与朴刀一样长的棍子,上面涂上黑炭灰,先两两捉对相斗,看谁身上的致命点多,多的自然就是败方,致命点少的那人将会成为胜方,而胜方有权指定下个捉对的厮杀方。
先单人,后团体,先地面,后马上,跟田忌赛马似的,先选出头,再由这个头指挥接下来的双方战斗序列。
假如幺鸡他们这边全胜,那他们几乎不用下场,就可令来考核的人两两捉对,杀至最后一个队时,他们以逸待劳更无可败之地,所以,这不止是个考验体能的项目,还是个考验脑子的项目,就看有没有人能体味出其间关窍了。
凌湙到时,幺鸡他们已经轻甲上阵,各人手里持了一截涂了黑炭的长棍,而地面上,七星桩被改成了六芒星图,来考核的赵围和秋扎图,以及厌民地其他青壮小伙,则都被幺鸡他们几人的气势镇住,以及一股隐约要被坑的不祥预感。
刀营要进人的消息,在新旧队伍里已经传开,连齐葙今天都放了新兵营半天假,一起拉到了幺鸡他们准备的考核场地旁,里里外外连同看热闹的小屁孩,足围了三层,每个人都对中间的六芒桩不解,但看幺鸡他们这边的模样,显然这就是入营的考核题了。
果然,当人群安静下来后,幺鸡吆喝着嗓门说起了规则,声音里有隐隐的得意,眉挑的差点飞起来,“……哼,你们可有福了,这是主子在京里时教我玩的游戏,如今我也教给你们,若能在此处赢了我等,你们也就算是过了主子设定的考核题,若连这关都过不了,那马上的那部分也不用考了,你们就不配进我刀营,懂么?我刀营……不要废物。”
他这模样足足气人,尤其说到凌湙亲自教他玩游戏时的得意,叫人牙痒痒的想捶他,本来还有因他后面的话而气愤的人,这会子只想先过了考核,捉对的时候揍他一顿,反正这个时候泄私愤也不会挨训,全凭个人本事出气。
齐葙见到凌湙策马徐徐施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下巴点着场中桩子,道,“你教的?倒是有意思,我说他这脑子怎么会想出这种考核方式?敢情是借葫芦画瓢呢!”
凌湙失笑,在众人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放了闪狮独去一边散步,对着齐葙道,“哄小孩玩的东西,他当时脑子还没现在活络,叫我好一顿揍,想是对这游戏有怨愤,急不可待的想叫人在同样的方式上吃个亏,这小子,皮又痒了啊!”
规则如此简单,赵围可能一下子体会不出,但闷葫芦秋扎图却不然,人家只是不爱说,不代表脑子不好使。
果然,秋扎图不在第一波出列的人员当中,他让赵围带着与幺鸡一方同样数目的族人上去对阵,自己则退居其次,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捉杀。
凌湙一看就知道,幺鸡这把算错了,他要在秋扎图手上吃亏。
赵围手持着黑棍,领着六个厌民小伙缓缓靠近六芒桩,幺鸡和梁鳅几人天天对这桩子下手,绕桩而过的身形无比灵活,在赵围他们靠近时,七人以幺鸡居中,其余六人分六角居次,撑着桩子就上了顶,叫周围看热闹的新兵好一顿喝采,便是不懂的小孩子,也看的两眼直,攥着拳头激动的不行。
身形太敏捷了,真如猎豹般,转瞬就在赵围几人的眼前消失,上了桩。
幺鸡嘿嘿笑着站在桩上,对着踌躇不前的几人道,“放下武器认输?”
赵围瞪着眼一副倔强样,“不可能,定要打过再说。”
没比就认输,回头不得给人笑死?
就是他身后的六个厌民小伙也口径一样,“来打,我等绝不可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