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想当然了。
凌湙却看出了她的难堪,主动让了她坐,很认真的拜托她,“刘婶,既然你愿意接手灶上的事,那以后厨下所有事就由你安排,蛇爷年纪也大了,许多地方顾不过来,你有管家的经验,以后伙食这方面就劳你多操心,我只嘱咐一条,兵卫们的伙食油水必要供应足,其他的你可以看着降等,你说的对,在旁人没有明确投我之前,是不该用与我们一样的供给,那会让他们产生投不投都一样的苟且心理,这是我之前没想到的,你一提,我却是回过味来了,确实,是该有个区分。”
所以,入城大礼包期限到了,接下来才是正经过日子的规则。
凌湙就着自己的想法,又跟刘氏讨论了一下,规定了之后两边府里的餐食供应细则,兵卫们的三餐制,以及普通百姓米粮的派差额,在不减少油水的情况,定下标准,按规执行。
如此,刘氏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拉过凌馥的手问凌湙,“那还叫馥儿跟着做统计的活么?”
她看垂拱堂那边有了账房,怕凌馥没了活计。
凌湙想了一下道,“垂拱堂那边已经独立了账册,我这边在蛇爷手上,凌馥就跟着婶子做仓管吧!以后厨下采买的用度,进出的细账,都归凌馥管,我这边的小厨房和垂拱堂那边两位先生的都不从你那边过,你们专门做大锅账,以后一季一报,从垂拱堂走月度,那边会统领之后的所有收益进项。”
刘氏眼里有一丝失望,她是想让凌馥去垂拱堂大账房那边的,有之前一路跟随的情分,凌馥只要做的好,以后就是总账房人选,前途当比厨下仓管好。
她已经知道凌湙立女户的制度了,扶着这个女儿,助她寻个立足之本,她完全可以招个上门女婿,日后无论是凌馥还是她,生活也都有了期望。
母女二人说完话,便相携着离去,凌湙却连夜去了垂拱堂下面的地窖内,寻着里面负责的老铁匠问,“陈师傅,我要打百十个圆铁饼,盆口大小,厚度在五寸左右,多久日子能得?”
陈师傅全名陈勾镰,祖祖辈辈匠籍出身,他是几十年前受主家牵连,被流放到了边城,年轻时有一把子蛮劲,到了年老,也比一般人看着更矍铄些,遇到凌湙要招铁匠,他是直接拽了自己的小孙子第一个来投的,殷先生看他手艺不错,便暂时将打铁事宜交了他总领。
凌湙目前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各种缺人手,殷先生一个人当两个用,齐葙来了后又统领了新兵训练,重新替凌湙混乱的军制编册,分开了步兵和骑兵的训练规划,别人是愁骑兵难驯,有兵没马,难以整编出一支有规模的骑兵阵,到了凌湙这里,情况恰是反了,他现在是缺人,极其缺人。
用齐葙跟殷子霁私下吐槽的话来讲,这奸滑的小子,一路上尽捡着土老财打了,什么值钱薅什么,兵器就不说了,足足一人配两把都绰绰有余,更奇特的是,这小子弄的马匹,好家伙,光茳州卫的军制马就有百余,登城秦寿私兵骑下的马也叫他薅了,最后就是羌骑座下的军马,这两天陆陆续续的来了八百,都是武景同偷偷送来的。
月牙湖一战,连着登城里的羌骑,凌湙足足帮武景同弄了三四千马匹,走时因有武大帅的耳目在,他不好明目张胆的弄,武景同与他走了一路,很知道凌湙薅钱的性格,觑着他老子不注意的当口,瞒报了月牙湖的小一千,偷摸的派人给凌湙送了来。
于是,整个边城内,凌湙手上拥有的马匹,能装备两个千户所,可偏偏他手上的兵,连着招来充仪仗队的童子兵一齐算上,也才将将八百众。
步兵只要手脚不缺,都能练,骑兵却是要考验身体素质的,如此,真正能上马的不足四百,闲置的那些马匹,叫齐葙天天想着从哪儿给他搞点人来,不然放着马儿没人骑,看着心里就难受,愁的人睡不着觉。
齐葙说的时候面色复杂,他那时候自己要装备一支千人骑,都差点赔的倾家荡产,到处挪借,偏有时候是有钱也买不到马,凌湙这小子,一文钱没花就搞了这么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师傅不明白凌湙并夜来要打铁饼的用意,但他非常懂贵人的忌讳,并不多问,只低头掐指算了一下,就给了凌湙准话,“公子若是急用的话,明天午后就能得,铁饼不费事,熔了铁汁子倒入模具,上下锤个几十下就得了,便宜的很。”
凌湙点头,又将需要的铁锅、铁漏,铁铲尺寸一一说明后,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离开。
殷先生被人通知,知道他进了垂拱堂,是披衣等在前厅,见他从地下口里出来,便问,“什么事这样急?吩咐别人来就是了,还自己亲自来。”
凌湙就将刘氏与他说的事重复了一遍,之后才道,“之前一路上也没个消停,明知道松油不好吃,也没时间弄它,刘婶的顾虑也是对的,咱现在没进项,得想个办法节省着花钱,于是,我就想的用菽豆榨油,菽豆便宜,油也不臭,吃着应当比松油好些。”
殷先生嘴角抽了抽,以为凌湙是想一出是一出,劝道,“菽豆是不贵,可榨油后就贵了,公子可知一斤油要几斤豆?”
合算起来,当然是松油便宜。
凌湙点头,“刘婶说了,十斤豆出一斤油,豆三文一斤,十斤就是三十文,而松油二十钱就能打一瓮子。”
关键是三十文一斤的豆油还没算工序人工价。
殷先生于是不说话,只拿眼瞅他,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他,这样折腾个豆油为啥?
凌湙也不好给他解释,且他自己也没把握能一定将豆油成本降下来,他凭的只是以前看到过的贴子经验,觉得同样都是豆子,出油量不该只这么一点,肯定是中间哪个环节没做到位,他也问了刘氏,然而刘氏也不知如何榨豆油,她们府以前也是四季换油,松油、豆油这种东西,嗯,也不上桌。
于是,凌湙虚心求问,“先生知道榨油工序?”
殷子霁一副傲然样子,点头,“当然,这种关乎民生的东西,我虽不会,但该知道的必要去了解一番,豆油出现时,确实有人将它当做新的民生物资推广来的,然而,那价格实在不够亲和,哪怕剥除人工,运力和置办的成本,百姓依然吃不起,渐渐的也就只在沿海和江州一带有售,其他地方非常少,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豆油不好保存,夏季温度高时,会酵生味,腥难入口。”
凌湙讶然,便仔细问了豆油的榨制工序,殷子霁也不拿乔,且也有想打消他心血来潮的意思,解释的非常清楚。
菽豆就是大豆,凌湙看不出现在的豆子与后世的豆子有何不同,因此,实在不解既然已经出现豆油,又为何会出现在榨制时有如此大的差异。
殷子霁解释,“豆子用石磨碾碎,放太阳光下晒干后,入铁锅用石锤搅捣,最后放入掏空的竹心里,使两人轮流舂制,直至竹心内的豆子出油为止。”
凌湙:……
殷子霁看凌湙听的直瞪眼,以为他是被这复杂的方法惊到了,便语重心肠的劝他,“你如今的重心放在治理城内百姓上,满城人口重新编籍变动巨大,还有你要砌的砖窑,冶炼兵器等重要事项,城北那些富户,城西原址上的居民要迁入同姓街区,这些都需要你压阵,凌公子,口腹之欲不是此时讲究的,城内百姓并不嫌弃松油,他们能一日得两餐油食,已经感恩戴德了,所以,你实不用耗心在这上面。”
凌湙叫他说的哑然,半晌才挠着脸道,“我、我那个是想将豆油当营生的,先生,咱们城里没有合适的营生,刘氏说话是不中听,可她有一样说的是对的,咱不能坐吃山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