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下脸来,忽然绽开个笑容,语带讥诮:“这不是姬重宇的麻烦么,人都要杀你了,你替他操什么闲心。”
男子道:“可仆毕竟也是姬家人……”
少年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哪里来的菩萨?”
男子道:“可是……仆于心不安……”
少年坐起身,将手中樱桃一扔,拿起条天山绡的帕子细细揩着修长的手指,鸦羽似的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
“姬若耶,你要弄清楚一点,”
他冷冷道,“本座应你亡母的祈愿,是帮你争权夺位,不是让你心安。”
说罢他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明白了?”
那男子只觉一股凉意像蛇虫一样沿着脊背蠕动,便是自小种下的阴毒蛊虫作也没有这么可怖。
他不由自主地跪下:“仆明白了,请神尊恕罪。”
第39章
掌门和几位长老定下翌日终选由冯真真主持,便6续离开了玄委宫。
夏侯俨和谢汋御剑落在最后,到得谢汋的叶蛰宫附近,两人本该分道扬镳,谢汋忽道:“师兄何不来我宫中坐坐?”
夏侯俨狐疑道:“又有什么事?”
谢汋道:“我有好东西给师兄看。”
夏侯俨将信将疑随他去了叶蛰宫,两人在他寝殿中坐定,仙侍奉茶毕,谢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放在眼前的黑檀茶盘上。
夏侯俨一看,却是一颗芥子,他道:“这不是入门试炼的芥子么?”
谢汋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好东西。”
他边说边命仙侍取了玉盘来,将芥子放进凹槽里,芥子中对局的留影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对局双方是一男一女。
夏侯俨道:“这两人是……”
谢汋道:“这是杨林西,那个便是少殷带回来的凡人药鼎。”
夏侯俨看完两人的对战,看着少女的虚影点点头:“有股狠劲,也颇有点习剑的天分,只不过能赢还是取巧了,若是杨林西没那么自大,再警觉些,她这两剑一定会落空,又露出那么大的空门,不死也要重伤。”
他顿了顿道:“杨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小子天分不错,可惜被他祖父宠坏了,心性还不如一个凡人坚韧。”
谢汋一笑:“我不是让师兄看这个,师兄没觉得她像一个人么?”
夏侯俨:“谁?”
谢汋答道:“嫣儿”
夏侯俨横眉:“别胡说八道!”
谢汋抬手一拂,留影飞地倒退,然后定住不动,停在了少女刺出第一剑时,谢汋指着她的眼睛:“你看这眼神。”
夏侯俨身为掌门事务繁忙,当初与冷嫣来往不多,哪里还记得她的神情,只依稀记得那孩子看人时总是怯怯的,带着点羞赧的笑意,仿佛总是抱着歉意。
他摇摇头:“看不出哪里像。”
谢汋道:“我曾教过她一招剑法。”
夏侯俨轻斥:“胡闹!”
谢汋不理会他,接着说下去:“那时候师兄不让她学剑,我有一次练剑时现她悄悄躲在树后偷看,像只兔子似的,我觉着好玩,便问她要不要试试。她那时候刚来不久,面黄肌瘦的,手脚细得像麻秆,连剑都拿不动,只能两只手握着,不过一拿起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副畏缩的样子就不见了,挥起剑来还有模有样的,我觉着有,大慈悲教了她一招,正是这招山风蛊。”
他顿了顿,眼中闪动着欣然的光,半真半假道:“难道是嫣儿想我们,转世投胎又回来找我们了?”
夏侯俨拍案而起:“再满口胡言乱语,自去执法堂领戒鞭!”
谢汋向后闲闲地一靠,笑道:“我说笑罢了,师兄怎么也和那些老家伙一样,一提起嫣儿就一惊一乍的。”
夏侯俨叫他笑得心头一阵微颤。
当初谢氏满门被魔修屠戮,师娘把谢爻和谢汋救下带回宗门时,谢汋只有六岁,满身的血,是他母亲的血——听说他母亲身中八十多刀,始终牢牢将他护在阵中。
可那孩子却挽着堂兄谢爻的手,靠在他身上冲他们笑,他甚至还看见他偷偷舔嘴边干涸的血迹。那时他便无端感到这孩子身上有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后来谢爻显露出众天赋,被指为下一任昆仑君,郗掌门将他带去清涵崖着重培养,照顾谢汋便成了他这师兄的责任,谢汋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可以放心地用他,但他能感觉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像一团黑影,在他体内越长越大,若非他多次探查他经脉灵府,反复确认他体内没有一丝魔气,简直以为那些魔修在他身体里种下了什么。
或许有人天生就长了一颗没有良知、没有人性的魔心吧,夏侯俨时常这么想。
他捏了捏眉心:“明知道提起这些事令人不快,为什么还总是故意提起?”
谢汋道:“我就是喜欢看他们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怎么都看不腻。”
夏侯俨一脸疲惫:“便是不在乎那几个老的,你总是旧事重提,不是徒增小师妹的烦扰?”
谢汋却满不在乎:“师兄,你们都把小师妹看得太柔弱了,她的心肠可比你们想的强韧多了。”
夏侯俨有些闹不明白他对郗子兰的态度,他一度暗暗以为谢汋心属郗子兰,可有时候又觉他待郗子兰也只是面上的温柔,骨子里对她与对旁人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