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掩頹喪,眼尾低垂,翹睫掩著,唇也抿著,若是有一雙會動的耳,只怕也耷拉下來了。
何青圓兀自後悔著,不曾留意氣質溫潤的灰衫男子覷了她一眼,只是很快意識到此舉失禮,移開了視線。
「不冷嗎?」何風盈看著何青圓額上碎發隨風翕動著,不由地問。
何青圓驀地轉看她,忙把車簾放下,輕聲道:「姐姐冷?」
梔子色的緞子一條一條繞著小辮,末了辮梢上還墜著一些碎小的彩碧璽,很有心思的打扮,繁複而俏麗,同她的綠衫青裙搭在一塊,像一株頂端泛黃的蒼翠松樹,給何風盈一種秋意漸濃的感覺。
何風盈覺得自己在賞一隅精雕細琢的美景,笑了一笑,搖搖頭道:「你的打扮我總是瞧不太明白,冗雜了些,居然也挺好看的,記得走出去的時候背挺直些,別人同你說話,答得上來就答,答不上來笑笑就行了,可別笑得太討好了,祝家那些個庶女,慣會見風使舵的,對她們好,反而蹬鼻子上臉了。」
不知道為什麼,回家這麼多天了,何風盈第一次給了何青圓作為長姐的感覺。
「知道了。」何青圓答應著,很快端坐著肅了肅神色,原本的那種叫人覺得好親近也好欺負的神色消失得很徹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而淡漠的感覺,像是養在綠青苔深缸子裡的一尾冷水魚。
何風盈一愣,還沒來得及多想什麼,就覺得馬車停了,婢女們先下了車,小心翼翼地扶著各自的主人下馬車。
何青圓有些緊張,但也沒到手足無措的地步。
何風盈輕車熟路,不疾不徐地往祝薇紅設宴的院子去,一路遇到相熟的人了,她寒暄幾句,就會替何青圓引薦。
「呀,哪來的小美人啊?長得可真乖。」
「你這小妹看著可人吶。嘖,同你倒是不大像的。」
「瞧瞧這臉蛋嫩的,還是江南風土養人啊。」
何青圓依足何風盈的吩咐,只抿嘴笑,倒也清閒。
壽星自然是避不過的,祝薇紅穿著一身茜紅,金釵挽發,牡丹壓鬢,雖說五官氣質庸常了些,但也被妝點出了幾分姿色。
祝薇紅一見何風盈便堆起滿臉的笑,十分熱絡,費不上何風盈引薦,她又笑盈盈地望向何青圓道:「這就是小妹吧?瞧瞧這臉蛋身段,果真是一派江南柔情啊。」
何青圓見她身邊幾個姑娘滿臉恭維諂媚,但細看言行,又並非庶姐庶妹。
幾人上來報了家門,果真不是祝家的庶出女兒。
祝薇紅拽著何青圓的手摸了又摸,感慨道:「真是嫩豆腐一般,奇怪,咱們這手也沒拿槍捏棍的,也是日日脂膏抹著,怎麼就不及她這樣柔嫩。」
祝薇紅說話的時候,就覺何青圓在悄悄施力將手往回扯,似乎不喜歡與人親密。
她斜了何青圓一眼,見她低眉順眼的,便裝作不覺。
祝薇紅也不是年年生辰都這樣大辦,她還年輕,又不是祖輩的年紀,只是今年時機正好,她父親祝山威在邊關打了幾場勝仗,祝家正是紅光耀目的時候,她巴不得多受人幾句恭維。
何風盈反手一牽何青圓,祝薇紅順勢鬆了手,就聽她玩笑般道:「說明咱們骨子裡都是粗人。」
祝薇紅雖然仰賴父親征戰沙場得來的榮光,卻聽不得這話。
誰叫她外祖父只是軍中馬夫,若不是生了個兒子當了副將,能在祝山威跟前說得上幾句話,她母親施氏的八字就算能與祝山威的八字嚴絲合縫,也入不了祝山威的眼。
可何風盈不同,祖父那一輩已經做到五品官了,供出的何遷文如今更是大學士,董家雖製紙為業,但也算正經八百的書香門第,這一輩的表哥表弟又接二連三得了官身,早就脫了商賈一流。
『粗人』二字由何風盈說來,是打她自己,卻是在折辱祝薇紅。
「渾講!」祝薇紅笑了起來,不像生氣的樣子,可帕子朝著何風盈一甩,帕角用金絲抿線重繡了福祿葫蘆,密密厚厚一塊繡花邊角就這樣剮進何風盈眼睛裡。
何風盈登時就冒眼淚了,但卻笑起來,側閉眼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說你是粗人這就演上了,甩帕子都比別人手重。」
祝薇紅皮笑肉不笑,徑直繞過她,去迎下一位客人了。
何青圓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訝異地望著眼前神色自若走掉的祝薇紅。
何風盈怎麼說也是祝薇紅未來的長嫂,她怎麼敢笑裡藏刀到如此地步?!
第9章油花卜
「好了。」何風盈冷聲說,她的左眼有些發紅,看起來不似哭過,倒似火氣上涌,「意如她們在湖邊呢,我們也去吧。」
王意如是何風盈的手帕交,她父親與何遷文是同科進士,關係親厚。
何青圓跟著何風盈走過去,就見幾位姑娘正在玩油花卜。
油花卜所用的花是芥花,春月一開,秋月也一開,所以三月上巳節和眼下這秋風起的日子,都可以做油花卜。
王意如正倚在水榭里的美人靠上,聽見何風盈喚她,連忙揚起芥花示意。
細綠杆小黃花,挨挨擠擠地簇在頂上,但又很有次序地籠成一個寶塔狀。
王意如同何風盈是真要好,沒什麼虛禮,姿態自然地拉她坐下,將手裡的芥花塞給她,又替何青圓也拿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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