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凝魂香,可助小桃在梦中保持清醒,多坚持片刻。”
清清又看了眼榻上闭目安眠的女孩恬静睡颜,推门出去了。
大牛垂着头蹲在房门口,看见清清出来,忙站起询问:“如何了?她会有事吗?”
清清瞧见他通红的双眼,凌乱的鬓,实在不忍多说,只道:“尚能努力,你进去陪他们说说话吧。”
大牛茫然点头,脚步虚浮地去了。
雾气弥漫的山林间,掠过两道人影,惊起林中鸟雀。
那是清清和裴远时在山上疾行,平日里一个时辰的山路,她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便往返了来。
怀中揣着从观中带出来的法器符箓,她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路飞掠而过,一言不。
裴远时跟在她身旁,看着她紧绷着的侧脸,回想起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在登船时对他的“警告”
,谁能想到短短两天,就便成了如今这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更没见过师姐露出如此神色,看来她们感情确实是好,也不知,苏小桃能否逃过这一劫,如果他能帮上忙,定当勉力而为。
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能从危险致命的水魆手中逃生吗?
娇娇气气的小桃,此刻正蹲在自家院子里逗狗。
绒球儿似的小狗摇着尾巴,围着她蹦来跳去,她伸出手指去逗,在小狗要咬住的时候又缩回手,玩得不亦乐乎。
“阿短,阿短,”
她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呀?”
阿短两只前爪搭上她的膝头,摇头晃脑,兴奋地去舔她的下巴,小桃咯咯地笑起来:“阿短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长大了就没那么活泼了。”
突然,她脑子里闪现出眼前这条小狗长大后的样子,也是黄白相间的皮毛,腿会长一截,嘴巴也会尖一点……真奇怪,为什么她会知道阿短长大后的模样,还如此真切?
小狗热情地围着她跑,尾巴都快甩断了,是在示意她陪它玩。
小桃立刻把方才心里的异样抛到脑后,拍拍手站起来,作势去追赶它。
阿短兴奋地汪汪叫了几声,抬起小短腿就朝院门外奔去,小桃跟在后面跑,无人的巷落里洒下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
一人一狗在长长的巷子里奔跑嬉闹,日光金黄,洒在石板路上,似乎能看到空中细小的灰尘飞舞,多么静谧安宁的午后。
跑过小巷,跑到街上,街边店铺门窗紧闭,往常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没有一丝鸟叫虫鸣,小桃一路跑去,恍然未觉其中诡异,仍与阿短互相追逐。
她只觉得今天很安静,很舒服,有她最爱的小狗陪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只想痛痛快快地玩。
这条街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也全然不在意。
她隐隐约约觉得,只有在这里才有阿短,才能一遍遍抚摸它的毛,让它舔舐自己的手指,只有在这里,它还陪在她身边。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
烟雾缭绕间,少女盘腿坐在符阵之中,闭着双眼念咒语,双手不断变换手诀,众人皆站在五步开外,屏气凝神地观察阵内的一举一动。
三清入梦阵,流传了上百年的古老道家阵法。
铜钱竖着插在地里,围成一圈,隐隐可见其间有金光闪过,空中似乎多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阵眼处的清清牢牢罩住。清清面前摆了一个香炉,内里燃着的是“迷途引”
。
“迷途引”
是玄虚子花费了极大力气制成的线香,需得连续加持七七四十九日,用符水泡过,在满月下晾晒过,用鸡血撒过,才能得三柱极富灵力的迷途引。顾名思义,这是为那些在梦境中迷失自我,找寻不到出口的神魂指引方向的法器。
等师傅回来,现自己辛苦制成的宝贝被消耗了,会不会脾气呢……应当是不会的,毕竟人命关天,更何况,自己也已学会了此物的制作方法,事毕之后,偷偷做一些补回去,他定然瞧不出。
“天真皇人,按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时间流逝,香炉青烟袅袅,清清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使这么高级的阵法,为了多年的好友,她硬着头皮上了。本来内心惴惴,但一开阵,她的心绪便出奇地平定下来。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佩临轩;今臣关告,遥达九天……”
那些艰难晦涩的咒语逐渐变得顺口流畅,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无限灵力,清清仍闭着眼,但她慢慢能感觉到此刻自己身在何处,哭泣的苏母、神色凝重的苏父、失魂落魄的大牛、还有那个抿着唇执剑的少年……一切都变得历历可见,即使她此时紧闭着双目。
她意识到,自己的神魂已脱离了躯壳,不再需要肉身来体会世界。
神魂出窍。
这相当的危险,神魂是一个人最为重要的所在,失去了神魂,人就会与痴傻儿无异,但它又是如此脆弱,任何一个厉鬼都能将它撕咬成碎片。
但这又是多么美妙瑰丽的体验。
脱去了肉体凡身,以绝对轻灵,无拘无碍的形式观察天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凝滞僵硬,甚至能感觉微风从自己身体里穿过,不,她已没有了身体,此时她就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