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杜聿明在回忆录《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述略》中总结中国远征军失败的原因,归结起来有三点:“1、中英战略矛盾,英方别有阴谋。2、中国迁就英美,放弃指挥权,蒋介石应负最大责任。3、中国远征军将领的失职。罗卓英和我都有责任,罗卓英的责任更大……我的最大责任是未与史迪威罗卓英彻底闹翻,未能独断专行……”
所以,关于撤退,杜军长决定“独断专行”
。
4月30日,英缅军向西撤过曼德勒铁桥。
中国远征军则转身向北,踏上了漫漫回国路。
5月的缅甸,即将进入雨季,太阳贪婪地辐射着,欲吸干地面上的最后一滴水。
日本人的陆军在前面奔跑,企图赶在中国军队之前到达密支那。密支那以北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沼泽被夹峙在耸入云霄的野人山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中间,北端则横亘着另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世界屋脊”
喜马拉雅山。只要占领密支那,歼灭中国远征军就等于瓮中捉鳖。
日本人的飞机则在公路上空追逐回撤的车辆和人群,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像失去根基的浮萍,被炸弹掀起又抛下。
或许是战场的硝烟把人熏麻木了,对于盘旋在天上的日机,中国兵们并没有多的惊慌失措。
吴崇礼想起以前在昆明,听到警报响就撒开脚丫子狂奔,如今听着头顶飞机来了,还要分辨下来的是侦察机抑或轰炸机,然后才考虑是躲还是跑,跑且懒得跑太远,就往路边壕沟里一跳——
吴崇礼扒开压在身上的依座,好气又好笑:“说了不要管我,你能跑且自己跑。这么近的距离,若真被炸着,你护也白护。”
依座讪笑,轻快地为他拍拍灰尘,绕过倒霉被炸着的战友,护着他快步往前赶。
桑乜和刀少爷已回头来找,见着他俩安然无恙,长舒口气。
“吴叔叔,我去给你抢辆车吧?”
吴崇礼瞪他:“瞎说什么,快些走。”
自顾自逃难已是迫不得已,若像其他师团那样为抢汽车火拼,实在是罔顾人伦天理。
当晚,部队到达小镇温佐,这是缅甸通往印度的最后一个岔路口。
与此同时,盟军总部发来一个坏消息:日军已占领八莫并继续向北挺进。
八莫距密支那仅200公里,以日军的战斗力,只需两天行程……
在远征军紧急会议上,杜隶明隐瞒了这个消息。
但坏消息的传播力度不是只手能挡的。远征军第66军新编38师师长孙立人少将当即提出质疑。
“有消息说八莫已于今天失守。如果敌人先我而占领密支那,我军出路何在?”
孙立人少将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是仁安羌战役的功臣。4月17日接到仁安羌解围之令后,他亲自率主力渡过滨河插入仁安羌北侧,经过两昼夜的激战,夺回仁安羌。英军自亚历山大上将以下7000余人全部解围并安全转移,被救的还有美国传教士、记者和被俘英军500余人,并夺回辎重车100余辆、驮马1000余匹。日军伤亡千余人。
新38师在仁安羌的英勇战绩轰动了英伦三岛,被英国报纸誉为“暴雨前暂时沉寂中的一道清流”
,孙少将本人还获得英国皇室勋章一枚。加拿大人士甚至认为:“日军素称能战,可见中国军队之战绩尤值钦佩,吾人能与此英勇之盟友共为人类自由而战,实为无尚之光荣。”
就是这位少将,现在亦勇敢地站出来质疑杜隶明上将的回国方案。
孙立人是宋子文旧部,属第66军,而第66军的军长张轸现已远遁保山,故孙立人与第5军的戴安澜等将官不同,并不对杜隶明唯命是从。
孙立人急切劝告一意孤行的第5军同仁:“我认为立即向西转进还来得及。倘若错过机会,我军必将陷入绝境。”
戴安澜凛然驳斥:“我生为中华军人,死为中华雄鬼,绝不到印度去听洋人使唤。”
“即使无路可走也不肯去吗?”
“我戴某宁愿与日寇战死,绝不苟且偷生!”
普通士兵们并不知道将官们的这些争执,或许有敏感者从第二天行军序列的变化上看出些端倪,但在这归心似箭的时刻,谁也没空理会更多身外事。
第二天,远征军继续北撤,新的战斗序列为:第200师担任后卫,在温佐以东阻滞敌人。第96师担任先头部队抢占密支那。新22师和新38师等部为行军中路。
孙立人被夹在队伍中间,牢牢看管起来。
当晚,一支尾随而至的敌人同第200师发生战斗,戴安澜为了给军主力争取时间,主动将战斗引往科林以东地区。
5月8日,日军占领了密支那。
5月9日,星夜兼程的远征军第96师赶到密支那以西五十公里的孟拱,当即遭到日军阻击,他们比敌人整整晚到了一天。
5月10日,日第56师团增援部队开到密支那,敌机俯冲扫射嚣张异常。
此时,密支那聚集了中国远征军的十万大军,而日军只有第56师团的两个联队,但撤退的挫败心理消磨着中国军队的斗志,十万大军竟放弃进攻遁入胡康河谷,武器辎重扔弃在公路上,比比皆是。
面对杜长官如此明显的惊慌失措和指挥失误,忍无可忍的新38师愤然掉头,捡起军部丢弃的汽车、坦克,不顾一切往南而去。
在后人撰写的军史中,新38师是个传奇。参加缅甸作战的盟军队伍,包括中国远征军三个军,英印缅三个师和五个独立旅,均遭到程度不同的失败。只有新38师例外。该师未打一次败仗,紧要关头果断突围,沿途收容了数以千计的缅甸难民和印度败兵,于半个月后安然到达印度边境。